第六章 《基地》
大多数评论家与书迷都认为,《基地三部曲》是阿西莫夫最伟大的文学成就。对许多读者来说,是通过这部科幻三部曲首次认识阿西莫夫的,也是他们首次看科幻小说。今天的读者都习惯于看长篇科幻小说,而这一三部曲却是以系列短篇小说的形式创作的,这不能不多少有些让人吃惊。这些短篇小说都是在1941年8月至1949年3月之间的7年半时间里创作的,随后又用了4年时间才将它们收集成书出版。
同样,这些故事也是在坎贝尔的办公室中诞生的。当时,阿西莫夫的大部分作品均被《惊奇》与其他杂志拒收。那天,阿西莫夫乘地铁时正看着吉尔伯特与沙利文的歌剧剧本集。他翻到了《艾俄兰斯》。这部军事题材的作品使他想到了军队、战争与帝国。还没到坎贝尔的办公室,阿西莫夫就已想好了要写一部以罗马帝国兴衰为原型的银河帝国小说。
一走进坎贝尔的办公室,阿西莫夫就滔滔不绝地讲起了自己的新计划。很快,坎国尔也对这个计划产生了同样的兴趣。他意识到,这次他们的合作远不只是短篇小说,或像阿西莫夫所提议的是部中篇小说,这将是部规模更为宏大的作品。按坎贝尔的构想,这将是一部短篇、中篇兼有的系列故事,它们将连贯地构成一段历史,在这段历史中,随着一个帝国的没落、衰亡,在它的废墟上将崛起另一个帝国。他让阿西莫夫回家去写个“未来历史”的提纲。他希望阿西莫夫能以在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在他的办公室中两人所拟定的大意为基础,设计一下银河帝国历史发展纲要。
阿西莫夫不喜欢写什么提纲。以前所有的短篇小说,他都是一挥而就。在后来的与作生涯中,虽然有时他也被迫为自己的一些小说与非小说类作品拟订提纲,但他始终对此带有厌恶之情。
在1941年之前,阿西莫夫还认为创作一部“未来历史”毫无意义。他知道罗伯特·亨纳恩已写过这个主题,虽然情节稍有不同,但因不是原创,并无新意。遵照坎贝尔的吩咐,他开始了创作,可没写多久,情节就变得一团糟,只能把稿子扔到纸篓里。他决定写个切实点的故事。
1941年8月11B,距刊登在9月《惊奇》杂志上的《夜幕》引起轰动的前4天,阿西莫夫开始静下心来创作《基地三部曲》的第一篇故事。9月8日他完成了,坎贝尔当场就收下了这篇故事。9月17日,阿西莫夫收到了《惊奇》杂志寄来的一张支票,按一字一美分计算,12,600余字的小说给他带来了126美元。这只是第一笔罢了。在此后的几十年中,《基地》系列为阿西莫夫带来了数百万美元的收入。
第一篇故事以《基地》为名,刊登在1942年5月的《惊奇》杂志上。在《基地三部曲》中则被改名为《博学者》(《基地》第二部)。
《基地三部曲》篇幅巨大,可能除了30年代早期的E.E.史密斯外,在阿西莫夫之前尚无人敢问津这样的宏篇巨著。刊登在30年代流行杂志上的史密斯的《水晶体人》系列也是以短篇小说形式创作的,但阿西莫夫的这部作品远超过了它。
阿西莫夫坦白承认,在创建虚构的帝国时,他借鉴了一些别人的作品。许多评论家认为阿西莫夫是从爱德华·吉本的《罗马帝国衰亡史》中获得了主要的启示,但他还从别的书中获取了大量的创作灵感。他后来开玩笑说,他从不用为他的《基地》丛书编写情节,因为它们都是现成的。
系列的前三个短篇所受的直接影响来自吉本的著作及另一部大型历史巨著、24卷的《历史学家眼中的世界历史》。从第四个短篇小说起,吉本的影响开始减弱,阿西莫夫又从当时流行的一套历史系列丛书、阿诺德·汤因比的《历史研究》中找到了新的灵感。在创作《基地与帝国》时,他受这部书的影响很深,但当开始创作《第二基地》里的故事时,他又将这本书抛到了一边。
《基地三部曲》的故事发生在遥远未来中的特伦特星球。哈里·夏尔登是位数学家,他创立并完善了心理历史科学。这门具有强大威力的学科能精确地预见人类的未来,但只有当两个基本条件实现时,它才能起作用。第一个条件是,必须有庞大的人口,换而言之,就是只能用以10亿为单位的数字来表示对未来的精确预测。这意味着整个银河系才有可能成为心理历史学家的研究对象,而个人或小团体则不可能。第二个条件是,预测必须在被分析的对象——人——不知情的情况下进行,以保证他们的行为不因被预知到而受影响。
在创立这门虚构的学科时,阿西莫夫自己的学术知识发挥了极大的作用。具体地说,心理历史学的规则大致是以化学的动力学规则为基础的。化学动力学研究的是气体的运动,其中一个重要的前提便是,为保证测算的精确度,必须有大量分子的存在。
阿西莫夫在这套系列的第二个短篇《市长》中,实际上已经提到了这个前提条件。在《市长》中,主人公萨尔沃·哈丁说:
即使是夏尔登先进的心理学也有其局限性。它不允许有大多的变量。正如气体动力学原理不适用于一个分子一样,他的理论对单个人起不了作用。他的理论只能对整个星球的人群生效,并且只能‘蒙蔽’那些对自己的行为将造成的后果一无所知的人。①
①《基地》中的《市长》,高曼出版社1951年版。
精通心理历史学的哈里·夏尔登的研究表明:正值鼎盛时期的帝国将很快崩溃,并将在几百年内完全灭亡。他还进一步预测到,在此后的两万年内,人类将生活在野蛮状态中,直到第二帝国的崛起。
为此,他倒有个颇为勉强的解救办法。他建议在银洞系的两端各建立一个他称之为“基地”的社会,在此囤积人类所有的知识,并孕育新的帝国,这将在理论上使野蛮状态缩短为1,000年。
自然,没有人相信他的预测。贵族们自然对夏尔登的理论极为不屑,但最终,夏尔登还是说服了帝国的实权人物总督林中·陈。这样,两个基地在“银河系的两端”建成了。
《基地》系列前半部重点讲述了特米勒斯星球上的第一基地的故事。这个小星球在银河系的顶端,是银河帝国的外域。
前六个故事①讲的几乎都是第一基地的事。它们围绕基地的历史发展中的主要人物展开,讲述了他们为创建第二帝国,如何克服一个又一个困难的故事。
①最初只出版了5篇,第六篇《博学者》是在收集成书后完成的,作为书中的开篇。
《博学者》是阿西莫夫创作并发表在《惊奇》杂志上的第一个故事。故事的背景是在特米勒斯星球,当时夏尔登已经死了50年(基地建成后不到一年他就死了)。故事情节围绕着几个主要人物展开,其中有被子孙后代视为民族英雄的萨尔沃·哈丁与颇具传奇色彩的基地长老。正是哈丁意识到夏尔登已安排好了基地的历史,因此他们将定期地面对所谓的“夏尔登危机”:
……未来不是模糊不清的。夏尔登已经为我们做出了安排。我们历史上连绵不断的每一个危机都是预先设计的,每一个危机的开始都有待于上一个危机的圆满解决。①
①《市长》。
夏尔登死前在特米勒斯星球上建立一个“时光小屋”,每一次危机过后,不管有没有人在场,他的影像都将在那儿出现,称赞基地在危机中取得了进步,并严格执行了“夏尔登计划”。基地中的英雄们清一色地都是预见了“夏尔登危机”的人,并且(大多)引导基地闯过了难关。
第一次危机比较简单,是一场与基地近邻安那克雷恩星球之间的权力之争。
在得知安那克雷恩星球已经丧失核能力后,哈丁运用萌芽状态的强权政治手段,挑起星球间的冲突,从而避免了基地被安那克雷恩星球奴役的命运。另一方面,《博学者》也介绍了一套完全不同的学术、政治运作规则。基地的博学者们都是些头脑简单、自以为是的家伙,根本无法胜任要职,而哈丁则是久经风雨,善于操纵时局。故事中的英雄并非一名手持激光武器的超级战神,而是一名中年政客。
阿西莫夫可能是创造这类英雄形象的第一位流行杂志作家。他从多方面刻画他笔下政治英雄们(哈丁是其中的一位)的性格,从而成功地塑造了他们的形象。哈丁的魅力在于,他不是个单调乏味的权欲怪人,他擅长于哲理性的思考,他的警句与他的战略同时流行于世。如“暴力是无能者最后的避难所”这样的警句为他乏味的独自增色不少。
在创作第二个基地故事时,阿西莫夫在构思与写作上均遇到了很大的困难。在第一个基地故事的结尾,他通过萨尔沃·哈丁之口,使自己不得不接着写续篇。哈丁称:
……第一个危机的解决办法是显而易见的。明显得如同我们所经历的一切苦难!①
①《基地》中的《博学者》,高曼出版社,1951年版。
由于为续篇铺就了道路,并得到了坎贝尔的认同,这使得阿西莫夫沾沾自喜,但喜悦之情转瞬即逝,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得在很短的时间内写出续篇。有了第一篇故事,就必须在下期的杂志上登出第二篇。他怀着紧张的心情投入了创作。
在打字机边上一坐,阿西莫夫便文思如潮,三天之内便写了17页。他得意洋洋地去找坎贝尔办些别的事情——坎贝尔见了他,第一句话却是:“阿西莫夫,给我那篇基地故事!”
这句话使阿西莫夫的灵感消失得无影无踪。故事写不下去了,他只是坐在那儿,瞪着打字机发呆。阿西莫夫后来回忆说,这是他经历的为数不多的几次创作障碍中的一次,它几乎将他的写作事业扼杀在蓓蕾初绽时期。他不能让坎贝尔失望,但按原定的情节他根本写不下去。
为此,阿西莫夫想尽了一切办法:强迫自己写下去,修改原定情节,将它暂时搁在一边过段时间再看,但都不管用。最后,在茫然恐慌中,他找到了挚友弗雷德·波尔帮忙。弗雷德·波尔偶尔也充当他的文学顾问,并在当时重又开始帮他向流行杂志出售故事。他们从布鲁克林桥的一端走到了另一端(这是他们常走之路,因为波尔的第一个妻子纳斯丽·佩里不能容忍阿西莫夫,根本不允许他进门)。漫步时,波尔帮他理清了情节并给了他许多指点。阿西莫夫飞奔回家,一蹴而就,完成了创作。
这就是《笼头与马鞍》。萨尔沃·哈丁又一次成了主角。故事发生在30年后,当时特米勒斯星球上的第一个基地建成80年。哈丁创立了一个宗教,它的影响遍及四大王国,而基地则是四大王国的权力中心。王国中日益野蛮的居民将特米勒斯星球与基地视为这一宗教的圣地,普通公民被送到这里接受培训,成为神父,神父们掌握着由基地专门提供的技术,这些技术由万能的银河神灵操纵着,被蒙上了一层神秘的宗教外衣。
在阿西莫夫的笔下,哈丁利用基地作为宗教中心的杠杆作用,拓展了基地的影响,挫败了安那克雷恩人的再次进攻,并在银河系的外围创立了帝国的雏形。
一些人认为四个王国的居民竟毫不怀疑地接受了基地所创宗教这一情节令人难以置信,因此这是这个故事的一个小小败笔。基地只用了30年便在整个银河外围传播了宗教,而且整个地区竟如此迅速地陷入了野蛮状态;30年内,人们竟能心甘情愿地抛弃历史成就与文明,接受一个根本毫无说服力的宗教,这些也都令人难以接受。
我们只能认为阿西莫夫是以罗马帝国崩溃并随后陷人黑暗时期这一历史阶段为其故事创作的背景原型。这一情节错在银河外围的人们是从比罗马人先进得多的文明上坠落下来的,可能阿西莫夫是要说明“爬得越高跌得越惨”这个道理吧。坎贝尔要么是疏忽了《笼头与马鞍》中的这一情节失误,要么是觉得无所谓,总之,1941年11月他收到这篇故事后,马上就将它登了出来。
1941年至1945年期间,坎贝尔麾下的许多作家都卷入了战争。由于迫切需要作品,他提高了稿酬以吸引投稿。因此,阿西莫夫的这篇故事是按新规定的每字1.5美分计,共400美元,这是截至当时为止他收到的数额最高的一笔稿费。
写完《基地》中的第二个故事后,阿西莫夫的创作由于战争而暂时告一段落。当他重新开始接着创作这一系列时,几乎已是两年之后了。
《笼头与马鞍》(《基地三部曲》中更名为《市长》)刊登在1942年6月《惊奇》杂志上,《商业王子》(原名《大与小》)直至1942年10月才开篇。这个短篇字数超过了22,000,是当时阿西莫夫创作的最长的故事,一直到1944年1月才写成,刊登在1944年8月的《惊奇》杂志上。
这个故事讲的是基地如何通过贸易手段及在《笼头与马鞍》中创立的宗教扩大势力的故事。故事的主角是赫伯·梅罗,他凭着自己的勇敢与胆识,终于在故事结束时,成了基地精英中的一员,而这些精英都是些哈丁式的人物。
基地在扩展其贸易王国的过程中遇到了麻烦,最大的难题是如何在不诉诸武力的情况下将各国纳人自己的统治中。
《商业王子》的故事发生在基地建成150年后,科瑞尔星球的阿斯帕司令企图利用银河帝国的最后一小撮残余势力以征服基地。
我们的英雄赫伯·梅罗意识到第三个夏尔登危机出现了。与萨尔沃·哈丁所面临的危机时的情况一样,梅罗被迫两面作战。首先,他必须让基地政府意识到科瑞尔星球的威胁;其次,他还必须解决特米勒斯星球上新出现的一个社会问题——“商业王子”的出现(由超级富裕的商人组成的团体,它的强大已对基地产生了威胁)。他成功地做到了第一点,但却未能解决第二个问题。阿西莫夫在创作第一个故事时,为写续篇,曾在结尾留下一个未解之谜,结果给他造成了创作障碍。他显然未吸取教训,又在这个故事的结尾留下了一个未解的社会问题,作为下一个故事的创作背景。
基地靠经济手段,而非军事优势挫败科瑞尔星球,这一胜利当然是早已被夏尔登预见的。基地巧妙地渗透了敌人的整个经济体系,它向敌国的芸芸众生灌输宗教思想,让他们依赖于基地生产的原子能装置——早在战争爆发的前几年就卖给了他们。当这些装置开始出现故障并无法修复、替换时,军事梦想只能让位于经济需求了。
这个故事与罗马帝国历史有着紧密联系。古罗马在其帝国时期曾发生过两次大规模的“贸易战”。第一次是与俄罗斯发生争执,结果导致了四次军事行动。更重要的一次则是与中国进行的。当时的贾斯汀尼皇帝将蚕卵引人康斯坦丁堡,使罗马人生产出了自己的丝绸,从而打破了中国对丝绸贸易的垄断。这些历史无疑促使阿西莫夫联想到了经济实力是挫败军事优势的潜在可能。
阿西莫夫给他的第四个故事命名为《楔》。坎贝尔在1944年4月收到了这个短篇。它是全书的第四部分,所用标题为《商人》。这个故事不到7000字,是全书中最短的一篇,它不过是简单介绍了基地的一小段历史。几个月后,阿西莫夫完成了《死手》的创作。在《基地三部曲》中,它是第二部《基地与帝国》中的第一章,标题为《将军》。
阿西莫夫于1949年8月将这篇故事交给了坎贝尔。25,000字的数目使它成为他所写过最长的一个连载故事,并为他赚了437.5元。《楔》与《死手》都是阿西莫夫在海军造船厂时创作的。当时正值战争最激烈的时候,这两部作品明确反映了那时的阿西莫夫满脑子都是与战争有关的事。
《将军》是《基地三部曲》中情节最精彩的片段之一。它充满了刺激,并且与整部作品完美地融为一体。故事的主角就是书名所提到的将军,旧帝国最后一员干将贝尔·里奥斯。
夏尔登死后200年,帝国进入了垂死阶段,这时它遭受了致命的一击,而这一击正是由里奥斯完成的。在银河系中谁还能与帝国为敌?帝国正在滑向野蛮的深渊,而方圆之内再没有外星人或其他有人迹的星系存在。正是这一搜寻对手的过程中,里奥斯发现了基地,他立即踏上了追求荣誉与鲜血的征途。
正如夏尔登所预见的那样,里奥斯根本没有获胜的可能。那时统治帝国的是一位雄心勃勃的帝王。一位有雄心的帝王与一位追寻荣誉的将军,他们之间的联盟是不稳定的。里奥斯的巨大成功令帝王感到了威胁,因此除掉了他。夏尔登的第四个危机就这样解决了,度过危机的基地将迎接明天的战斗。
1944年8月,阿西莫夫写《死手》时,《大与小》已在当月的《惊奇》杂志上刊出。这篇故事上了封面,被称为“艾萨克·阿西莫夫的基地系列之一”——这是他的基地故事首次被归为系列。
尽管这些都促使阿西莫夫继续这个题材的创作,但到1944年秋天时,他开始厌倦整个构思。他已一口气写了三个《基地》故事,几乎占用了他整年的创作时间。他想写点新的东西了。
由于上述原因及战争所带来的巨变,基地故事的创作停了几个月。1945年1月,阿西莫夫拜访坎贝尔时,这位编辑说,他希望阿西莫夫能写一个完全粉碎夏尔登计划的故事。这想法吓了阿西莫夫一跳。毕竟整个系列是围绕夏尔登计划展开的,粉碎它简直无异于亵渎神灵。但阿西莫夫无法说服坎贝尔放弃这个念头,只得打道回府按其大意进行创作。
从写作技巧、情节安排及人物性格塑造方面,《骡子》比前几篇基地故事要成熟得多。故事中的许多人物显然就是以阿西莫夫身边的人物为原型的。麦格尼菲科、贝塔·戴瑞尔与特伦·戴瑞尔是三个主要人物。从相貌上看,贝塔是以杰特鲁德为原型的,而特伦的性格其实就是阿西莫夫自己的性格。在故事中,特伦是个对周围事物有些茫然的年轻人,他快嘴快舌,有时还稍稍有些过分敏感。从外型上看,特伦体魄健美,高大壮硕,恰恰与阿西莫夫相反。
骡子麦格尼菲科是这篇故事中最重要的人物,同时在整套三部曲中,他也是除夏尔登外的又一个中心人物。从外型上看,骡子是以阿西莫夫在海军造船厂工作时的一位朋友雷昂纳德·梅赛尔为原型的。梅赛尔是个性格开朗的家伙,他至少也曾有过一次将阿西莫夫从沮丧的深渊中拯救出来的记录。梅赛尔的相貌最有特点之处,就是他那硕大坚挺的鼻子。他还是个不错的音乐家,喜欢唱歌,爱讲笑话。麦格尼菲科不仅扮演着宫中弄臣的角色,而且他还经常弹着一种称为“维西索诺”的乐器。他的这种演奏天才能造成破坏性的后果。
另一个人物艾伯林·米斯是整个故事中的关键人物,尤其是在最后一幕中。不知阿西莫夫是以何人为原型塑造这一角色的,他很可能是阿西莫夫的大学教授们与俄罗斯民间故事中惯见的聪明老头的结合体。
阿西莫夫在这个故事中塑造了一对新婚夫妇,并围绕年轻女人展开了情节,这都不是无缘无故的。除那些关于苏珊·卡尔文的故事外,这是阿西莫夫首次在其故事中塑造了一个坚强的女性人物。创作《骡子》时,阿西莫夫正陶醉在新婚的喜悦中,这无疑对他的写作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因此,以杰特鲁德为原型的贝塔在最后一刻拯救了基地并非是巧合。
《骡子》的故事发生在基地建成300年后。它讲述了有史以来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基地被一个具有通灵能力、藐视夏尔登计划的异形挫败的故事。贝塔拯救了银河系的未来,在她的努力下,骡子未能找到第二基地。特米勒斯星球衰亡之后,第二基地是创建夏尔登帝国的唯一希望。
因为这个故事是在战争期间写就的,所以它与军事的关系最为密切。阿西莫夫在塑造骡子这个形象时,脑子里肯定想的是希特勒。但骡子的性格比希特勒复杂得多。尽管他苦心钻营、野心勃勃,但他并不是个单纯的极权独裁者。骡子最让人感兴趣之处就是他的脆弱。他为什么会变得如此贪恋权力?他运用自己的强大能力征服了银河系,其实是想躲避这种权力?他的最终目标是什么?为什么贝塔对他有那么大的吸引力?
所有这些问题都有着详略不一的答案。关于骡子的确凿情况,我们所知甚少,但阿西莫夫的只言片语已足够促使我们发挥想象填补这一空白,并使我们认识到这是个有着奇异的魅力、极为忧郁的人,他为感情付出了代价,使得自己的能力被毁,与其说他是个有着虐待狂倾向的疯子,不如说他是个具有通灵能力的厌世者。
《骡子》是《基地》系列中第一部提及骡子及其征服第一基地诸细节的短篇,它构成了《基地与帝国》的下半部。阿西莫夫用了三个半月时间写完这个故事,1945年5月他把稿件交给了坎贝尔。这是他完成的最庞大的写作计划,共计50,000字,几乎达到了一部中篇小说的长度。这部作品还让他得到了自从写作以来收到的金额最大的一张支票——875美元。
奇怪的是,阿西莫夫并未为写出这部成功之作而自得,因为他认为一切来得过于容易了。他在日记中做了罕见的反省,其中的一句是:“某些成功使人享受不到搏击的乐趣。”①
①《记忆常青:艾萨克·阿西莫夫自传,1920-1954年》第420页,纽约双日出版社1979年版。
当时,对兵役的恐惧时时困扰着阿西莫夫。唯一令他宽慰的消息是欧洲战争结束了,而亚洲战争的消停也不过是个时间问题罢了。《骡子》在1945年12月的《惊奇》杂志上刊出时,阿西莫夫已应征入伍。1945年的感恩节,他在利兵营看到了这份杂志。直到他退伍并重新安定下来后,他才再次开始计划写篇新的基地故事。这时已是1946年的秋天。
在新创作的故事中,阿西莫夫再次提及了整套系列中最强大的角色——骡子。这个故事后来成了《第二基地》这本书的第一部分,所用标题为《骡子的探索》。它讲述了骡子一心想找到第二基地,但终未获得成功的故事。
当故事刊出时,结尾部分的内容是:在通灵战斗中,第二基地挫败了骡子,并对他施以感应之术,令他返回了自己的帝国。但在原稿中,结尾并非如此。阿西莫夫为这个短篇起名为《发现》,他于1947年2月2H将书稿交给了坎贝尔。这个故事仅有25,000字,长度只是《骡子》的一半,但它的重要意义在于,阿西莫夫决定将它定为整个系列的收篇之作,为它写个干净利落的结局。
坎贝尔根本不同意阿西莫夫的观点,坚持让他重写,为下次的连载留下一个未完的结局。阿西莫夫已断断续续地写了五年半的《基地》故事,对整个基地的构想烦透了。他想换换口味,写自己的机器人故事。他一直认为机器人故事要有趣得多,同时他还想写一部长篇小说,但因在出版界关系不多,他只得继续与坎贝尔合作。他回去后按要求做了修改,第二天就将改好的稿子交了出去。如我们在《基地三部曲》这套小说中所见,这次,他写了个未完的结局。坎贝尔非常满意,很快便给他汇了一张500美金的支票。
成功的喜悦与经历了战争以来长时间清贫后的“突然富裕”,使阿西莫夫少见地冲动了一次。他给杰特鲁德买了件价值200美元的褐色貂皮大衣。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发现》才在1948年1月的《惊奇》杂志上刊出,这时距它创作完成已有一年的时间。尽管阿西莫夫当时已创作了许多有影响的作品,但1948年初的那段时间是他写作生涯中的低谷。这段时间里,他没写什么短篇小说,正致力于创作一部长篇并考虑着将它卖给谁,而这比他原来想象的要难。尽管他喜欢写短篇小说,但他知道不能以此为正式的职业。如果他确实想以作家作为自己的第二职业,他就得有所突破,不能只为流行杂志写东西。与此同时,他的学术工作进展顺利,他在其中投入了许多精力。
1948年整个上半年,坎贝尔一直都在催促阿西莫夫写下一个基地故事,并且同意将这篇故事作为整套系列的收尾之作。他终于说动了阿西莫夫。《发现》交稿后的18个月多一点,阿西莫夫又回到了两个基地的世界,写出了最后一个连载故事。他给它起名为《消失》,以便与这一系列中的前几个故事相衔接。
阿西莫夫于1948年10月开始动笔创作这个最后的故事,但进度很慢。他从一开始就意识到,必须先简要介绍一下前面的内容,因为每一个故事都是相互关联的。毕竟,上一个连载故事刊出距今已有一段时间,第一个基地故事发表已是6年前的事了。结果,为了使这个故事与前面所有的故事顺利接轨,他将情节写得越来越复杂。
在《消失》(编成小说时改名为《基地的探寻》)的开头,故事的一位主人公,十几岁的小女孩阿卡迪亚·戴瑞尔正在按学校的要求写一篇历史短文。阿西莫夫以这一方式简述了基地的历史。我们很快便了解到,阿卡迪亚正是伟大的贝塔·戴瑞尔的孙女。早在60年前,贝塔就认出麦克尼菲科是骡子,从而拯救了第二基地。
当第一基地的阴谋败露时,故事的节奏迅速加快。参与阴谋的是以阿卡迪亚之父特伦·戴瑞尔博士(贝塔的儿子)为首的一群学者。他们认为,第二基地对第一基地的未来是个重大威胁,因此决定摧毁它。
在所有的基地故事中,《基地的探寻》的情节最为复杂。它一边讲述着阿卡迪亚卷入阴谋的简单故事,一边描述着第二基地的复杂计划。故事结束时,第一基地再次度过了难关。他们在一场实战中取得了胜利,并误以为已毁灭了第二基地。
自然,如果以为夏尔登建立两个基地的目的是为了在未来的某次危机中,让一个基地消灭另一个基地,那就太可笑了。阿西莫夫从一开始就想好了,在夏尔登的计划中,两个基地将向着完全不同的两个方向发展,一个将取得重大技术进步,而另一个,也就是第二基地,将具有阅读人脑的能力。最终的目的是,在未来的某个时候,两个基地将统一,并创立一个新帝国,一个与纯技术的第一帝国完全不同、更为强大的帝国。
第二基地在暗中引导着整个故事情节的发展。它完全操纵着故事中人物的心理,引导着事件的发展,以挽救夏尔登计划,并推动第一基地沿着正确的方向发展。
1949年3月,阿西莫夫在交付这最后一篇基地故事时,他与坎贝尔同时意识到,该是故事结束的时候了。再也不会有基地故事了,这部史诗已经完成——至少暂时如此。
《消失》使阿西莫夫得到了一张1000美元的支票。这样,他的8篇故事共为他创益3,600美元。
故事本身可能是结束了,但《消失》(分三期刊出,1949年11月的《惊奇》刊载了第一期)的交付并非意味着整个故事的结束。
弗雷德·波尔试图将整个基地系列出版成书,但好几次都是一开始便失败了。后来,他找到了出版界的一位同行马丁·格林伯格。格林伯格同意将此系列改编成书。
格林伯格创立了一家高曼出版社。到1951年为止,他们已出版了阿西莫夫的专集《我是机器人》,而纽约的双日出版社那时也已出版了阿西莫夫的第一部长篇小说《空中卵石》。
由于拥有双日和丽特尔两家出版社的布朗拒绝出版《基地》,阿西莫夫显然为高曼出版社愿意收下它感到高兴。
1951年2月28日,阿酉莫夫收到了第一本书100美元的预付金。这本书后来成为《基地三部曲》中的一本。除去弗雷德·波尔应得的10%,阿西莫夫的实际收入为90美元。
格林伯格建议将书分为三卷出版,但苦自然划分,第一卷仅6万字,稍微短了一点;他同时还认为,故事开始得大突然,建议阿西莫夫写篇序论。阿西莫夫照办了,这就是三部曲中的第一部分《心理历史学家》,这个全书的开篇是最后完成的。这一部分介绍了哈里·夏尔登本人,并为萌芽状态的第二帝国的未来历史埋下了伏笔。
1951年5月,阿西莫夫将《基地》的最后修订稿交给了格林伯格。在随后的两年半内,另两部的修订稿也陆续交付出版。其中的最后一部《第二基地》,于1953年出版。
阿西莫夫的《基地三部曲》是一无法估量的伟大成就。这三部书被视为是20世纪四五十年代以来“成熟”科幻小说的最佳典范。但是,我们在本书后面的章节中将会看到,除了流行杂志所拥有的有限读者外,阿西莫夫的这部作品当时并未引起更多人的注意。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60年代。那时,三部曲开始畅销全球,卖出了数百万册。这套书在西方少年中风靡一时。正是这套书,使这些从未看过流行杂志的孩子们真正认识了空间剧。
对于那些刚成年,但已在科幻小说界立住脚跟的年轻人来说,《惊奇》杂志上的基地故事为他们创作自己的作品提供了启示。例如,1965年出版的曾引起巨大轰动的弗兰克·赫伯特的《沙丘》系列,就很明显地受到了基地故事的影响(甚至在场景描写中用了未来主义的百科全书式的手法》;再如,首刊于1950年杂志的詹姆士·布里什的《飞行的城市》,将历史观点、社会学者“史密斯”式的冒险结合起来,在很大程度上也借鉴了基地故事。
《基地》出版数年后,那些对科幻小说不屑一顾的人仍认为它是一种不入流的文学形式。在他们的想象中,这些小说里尽是些鼓着眼的怪物与浑身发绿的火星人;他们不喜欢它的复杂。直至60年代,不明真相的人们仍认为科幻小说只是写写激光枪的威力与“飞碟”的可能性。这些怀疑者们哪里知道,自40年代初的“黄金时代”以来,像阿西莫夫这样的作家就已经开始创作复杂、高深的社会与心理题材的作品,并在其中融人了比现实先进得多的科学。
《基地三部曲》为科幻小说的发展铺平了道路,它在这方面所做的贡献可能要比其他任何一部科幻小说都大,60年代中期创作的《星际艰旅》无疑也得益于它的启迪。同时,它还激起了70年代的科幻影片浪潮,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作品是乔治·鲁卡斯的杰作《星球大战》。这部影片无疑是从《基地》中得到了启迪,至少在某些方面如此。特伦特星球统治下的泛银河帝国与拉克·斯凯沃尔克等人的帝国无甚区别。
然而,《基地三部曲》并非是部无懈可击之作。作家布莱恩·艾尔迪斯愉快地记起基地故事于1941-1949年间发表时曾经给他带来的激动,但他认为这套作品出版成书后并非上乘之作。“你简直无法想象等待下一期载有基地故事的《惊奇》杂志是多么令人激动。”他说,“但当它们出版成书后,你再看时,就会发现其中有许多失误。比如,骡子乔装成麦格尼非科这一手法就与最后一个故事中写普林姆·帕尔沃的手法是一样的。”
三部曲与机器人小说一道,将阿西莫夫推入了科幻小说创作领域的上层。当基地故事在流行杂志上发表时,他已是科幻小说界的名人了,而当这套故事出版成书后,他则在更为广阔的出版界中拥有了更大的声望。在三部曲之后,他创作了系列科幻长篇小说。多年以来,这些长篇著作在世界各地畅销不衰,使他成为了也许是那个时代全球最伟大的科幻小说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