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秘密抓捕“9·26”元凶

山城市委为了加快本区域的发展速度,成立“经济发展考察办公室”。陶远兆任主任,亲自挂帅,决定9月、10月这两个月分批组织副县级以上领导干部,赴经济开发先进的地区如珠海、浙江和西部开发的贫困地区如新疆、西藏进行人才、知识交流,现场代职,每期半年。县委从教育界抽一名有实践经验的女同志,经过代职后充实到县委领导班子,庞兰芝被列为代职交流对象,这样与冯凯乐一块去代职的就有了两名女同志。

第一批于国庆节前夕,9月26日早晨6点,准时赶到市委大院统一乘车,到西部开发区进行人才交流代职。伍县几位常委反复碰头研究,决定第一批由冯凯乐、赵蔓、庞兰芝参加代职,在冯凯乐代职期间,家里的全面工作由边召同志负责。

拂晓时分,冯凯乐和赵蔓各拎着一个旅行包,兴冲冲地走出了宁静的县委家属大院。冯凯乐望着正在擦车的小严问:“车准备好了吗?”小严笑着回答:“车况良好,就等二位领导发话。”

冯凯乐把旅行包递给小严,突然他的手机响了,打开一听是庞兰芝打来的,庞兰芝说她身体极不舒服,冯凯乐了解她与钱大兴离婚后,又揭发钱大兴等人的问题后,精神与身体都不好,考虑了片刻之后,临时决定说:“这样吧,庞兰芝,你可以晚走几天,如果身体实在不行,就干脆下批随边召一块去代职吧。”然后他挥了一下手说:“走,正好4:10。”

小轿车驶出大院,通过静静的街道,拐向大街出口,又拐了一个大s弯,就开上了静悄悄的高速公路,以120公里的时速,疾速飞奔。后边有辆凌志牌黑色轿车,不即不离,悄悄也跟着上了高速公路。

小车疾驰地飞奔着,约10来分钟后,在朦胧的晨雾中,隐隐约约的龙嘴涯口迎面扑来。

意想不到的事情在这里发生。小车刚刚在这道步换景移的隘口转过弯来,就遭遇了车祸。

这场车祸的主谋就是高胜,这是他蓄谋已久的一着毒棋,也是他精心策划的一次阴谋……

高胜从边召家回到自己的家里一直顺不过气来,一心寻找机会报复让他经济上受损失、政治上受影响的人。

常说“有喜事酒后是兴,愁事酒后烦心”。高胜在边召家喝几杯回家后,心烦意乱,独自一人在茶几上用烟盒、烟灰缸、茶杯和易拉啤酒罐摆起了龙门阵,每次易拉罐从烟盒和茶杯的峡道内滚落地板砖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便露出一副诡谲的笑脸,连续三次后,高胜血红着双眼拨通了吴天运的电话:“联系一辆货车到洛阳玻璃厂拉玻璃。”

“什么时间?”吴天运问。

高胜破着嗓子:“做好准备,具体时间另行通知……”

就在冯凯乐赴西部代职的前夜,就在漆黑夜幕的遮掩下,就在夜深人静的时刻……

一辆凌志轿车,“吱!”的一声刹停在城郊龙嘴涯高速公路斜坡右侧拐弯处。从车内钻出高胜、吴天运和那辆驾驶东风大卡车到洛阳拉玻璃的个体司机别麻子。他们站在一块陡峭的岩石上,鸟瞰公路,指指点点,然后又三番五次地驶车冲刺。反复演练,确认无误才收场。

高胜指着隘口弯道,说:“这是他们的必经之路,在这里做手脚可以万无一失。”

吴天运拍马屁:“天衣无缝,自然车祸。”

高胜阴险地冷笑一声,说:“这在孙子兵法上叫做‘出其不意,攻其不备’。”高胜最恨的是庞兰芝,其次是冯凯乐,看得出他此时的心情是咬牙切齿:“庞兰芝呀庞兰芝,看你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跟我作对喽!”

别麻子看起来不到40岁,虽然有点鲁莽,但精中有细,他看了眼隘口拐角处,说:“车子几点钟开出来?几时到这里?大车提前到位,以免错过时机。”

高胜手摸着下颌估计道:“从县城4点来钟开出,到这里最多十几分钟吧。你4:30居高临下即可一举成功!”一切安排完毕,高胜急忙返回,将车开到龙泉山庄,和参加市委经济开发工作会议的边召,还有市委组织部长张山成在边召房间看电视、玩牌斗地主到夜里12点。高胜是会议特邀代表,吃过晚饭后,他给边召说洗个澡后约张部长到你房间玩会牌吧。实际高胜没洗澡,他约吴天运和别麻子暗到了龙嘴涯。这些边召、张山成都不知道,都成了假象的迷惑者,还理直气壮地成了犯罪嫌疑人的证人。

为了这次车祸成功,凌晨3点,高胜让吴天运提前开车到县委车库暗中监视动向,并协助代号黑鹰的督促别麻子实施。这些边召和张山成一概不知……

这场车祸来得猝不及防,任何人都没有丝毫的准备,隘口的弯道是个视线的死角,无人预料到前边的山崖拐角处已有一辆大车俯冲而下,车子一拐过山隘立即与那辆大车相撞,随后便轰的一声巨响,大车将小车吞入车底部,又将小车拽出车道翻进浅沟,大车倒翻过来,整车玻璃轰轰隆隆、劈劈啪啪地砸了出来,砸向乘车的每一个人。大车、小车的车身都明显地扭曲变形,机油和汽油不知从什么地方泄漏出来,气味刺鼻。也可能是大车翻跃时,从油箱喷洒出来的,也可能小车的油箱彻底破损,从刹那的火光中就可看出大、小车的油箱均已严重破裂。在巨大而又连续的撞击爆炸声响之后,整个大山万籁俱寂。

最先发出呻吟的,是冯凯乐。

最先发现施救的是县交警巡逻队。

冯凯乐重伤,但他可能是从这场灾难的惊慌中最先清醒的一个。他被交警从破碎的车窗中拖出来的刹那只说了一句话:“赶快抢救其他同志!”便又昏了过去。几位交警联手将其他三人从冒烟的大、小车内拖出时,才发现赵蔓和小车司机已停止了呼吸。

那辆东风加长大卡车司机别麻子,已是奄奄一息。

虽然有6只眼睛一直对着别麻子,可车上的3个人却没有任何逃脱的机会。夜幕空洞,视线模糊,强烈的灯光下,在感观上减轻了彼此的威胁。但根据事后的分析,别麻子在车祸发生之前,就一直在想如何一次性致人于死地,就肯定地在处处寻找自己逃跑的机会。将近5年黑道生涯,使他几乎改变了自己的外表,脸上的凶残也渐渐收敛起来,但他的内心和血液,仍然潜伏着原本的兽性,一有条件便会蠢蠢欲动,何况从别麻子所犯的罪行来看,他无疑是一个攻击性极强的狂徒。攻击性也是一种最原始的动物本能,是动物得以生存的必须,在动物进化为人类之后,这个本能很不幸地被悄悄地遗传下来。于是攻击他人有时也是人类一种强烈的欲求,更不用说当一个兽性未泯的人处在这样一个死里求生的关头。

别麻子死里求生,他认定大车吞没小车之前跳车,跳车是他唯一的机会,千载难逢不容错过。他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周围的动向,看到千米外两道疾驰耀眼的光柱,一分钟之前黑鹰发出的短信息说的就是千米之外的这两道光柱,就是他要捕捉的目标。当这两道光柱由平射转入眼角时,别麻子确定时机已到,于是两眼冷视,松开手闸,心中默数,数到十,他毫不犹豫地加速俯冲,迎着两道光柱,扑了出去。他攻击的首要对象,并不是司机右边坐位上的人,也不是后排坐位上的人,他们错过司机的中轴线位置,都有躲过危险的可能。他选择的主要目标是司机,司机由于职业的敏感,一般遇到紧急情况,都习惯地向左猛打方向,只有司机才是可置全车人于死地的祸首。只要将小车吞进大车腹内,一个猛冲,一个急撞,连压带拽,便可交差。

于是他扑向司机小严,残忍地驾着那辆东风加长大卡车,以140码的速度,俯冲直下。赵蔓和冯凯乐都已发现,但还是睁大两眼张口结舌,无奈车头对准的只能是小严的措手不及的身体和他声嘶力竭的叫声。那叫声究竟是在呼喊愤怒,还是恐惧与绝望的挣扎,还是仅仅因为难忍的疼痛,几乎无人能懂。坐在右座上的赵蔓也尖叫了一声,但很短促。她究竟是为自己、为小严,还是为冯凯乐而恐惧失声也同样无法分析。

赵蔓和司机小严能听清的只是东风车头内那强大的引擎轰鸣声。

小严已喊不出声了,他拼尽全力发出最后的吼叫:“冯书记伸腿缩身……”那喊声的喑哑失形,几近垂死的哀鸣。那吼声提醒了冯凯乐,在两车相撞的瞬间,冯凯乐一个闪电般地急缩身,躲过了当场一命呜呼的厄运。

他们彼此照应了二秒,互相喊,互相声嘶力竭,随着大车的疾速,小严身子一歪,小车全部进入了大车腹内,大、小车都翻了,接着即是“砰!”的一声巨响,火光升天。这是吴天运听到的第一声爆炸声。

响声把事态推向了极端,火光告示了一切已经不可挽回。别麻子在被那撞击引起副油箱爆炸的气浪将大车掀翻的同时,一下被从车内甩出去一丈多远。被倾泻而下的玻璃雨扎得血肉模糊。大车被掀翻在一边,整车玻璃掀起10多米高,倾泻而下,除了一声声清脆的玻璃着地声和仍在继续降落被弹腾起来的碎片声外,再无其他声音。

从别麻子发难算起,已经5分多钟,小严和赵蔓大概在这5分钟之前就已停止了心跳。

在此之前,别麻子本以为这几年自己经历的各种危难,已算噩运到头,而在此刻,他才真正嗅到了死亡的味道。当两车快要相撞的那个瞬间,在小严一脸惊诧怒吼的那个瞬间,别麻子的肌肉本能地快速收缩,全身每一个孔洞一下闭合,唯一还有感觉的器官就是一双尚能活动的眼球,那双眼球几乎看到了一个带着烟气、满身着火的小车,擦着东风卡车的前保险杠钻入腹中,掀起一个巨大的气浪。这就是吴天运听到的第二声玻璃砸地声。比第一次听到的更加尖锐、钻心。这尖锐的玻璃声在别麻子短暂失聪的耳朵里反而变得遥远而虚幻,仿佛并不真实,他因此而没有听清东风车再一次剧烈震动和发出的声音。这就是吴天运听到的第三和第四声巨响,这两个声音挨得很近,听起来像是连贯的。这两次声响别麻子也听到了,他是用心听的,主油箱的爆炸声和被炸碎片的着地声把他的心震动得疼痛难忍,那钻心的剧痛让他顿开了七窍,让他感觉自己在爆炸声中已死!仿佛那些碎片全部射进了他的心脏!他心脏里的鲜血和他的嘶喊一同炸开,滚烫的热血一刹那横溢四溅……他大概意识到这血一流干自己不再是一具行尸走肉。

也许,不知又过了多久,冯凯乐的身子颤动一下,然而,几秒钟后,再一次昏死过去。

前方,出现了一个人影。那人影显然来自城里,在这段血腥扑鼻的隘口处,没命狂奔。程刚从车上几乎是蹿出来的,从他那变形的动作上,一个跳跃便扑到了冯凯乐的身边。程刚想喊一声“冯书记”,不知为什么竟没喊出来,他一下子从地上把冯凯乐拦腰托起。

“救护车!”

托起冯凯乐,程刚才大吼一声,仅仅一声就喊哑了嗓子。

在这一声大吼之后,在这山野里,除了由远而近的救护车的鸣笛声,再也听不到别的一丝声音。程刚发抖着嘶哑的声音又喊了一声:“冯书记!”

无人应声。

他又喊了一声:“赵部长!”

又喊了一声:“小严!”

凌晨4:30,天最黑的时候,程刚在前边拐弯的路口,看到了汽车灯光。

迎面来的是救护车,不用怀疑,这一定是县医院张院长他们来的救护车!程刚迎着警灯闪烁的光芒,踉跄着最后的力气,脸上挂着哭泣般的扭曲面容,向那色彩迷乱的灯光,步伐摇摆着走去。

救护车的大灯照花了每个人的双眼,他们视觉中的一切,都变得如梦如幻。他们朦朦胧胧地看到,救护车的侧门和后门大开,说不清有多少轮廓虚迷的人影,向他们大步跑来。看到救援队伍出现后第一个倒下来的,是抱冯凯乐的程刚,也许他抱冯凯乐瘫软的躯体时间太久耗光了体力,也许他因为高度紧张和心急如焚,他看到救护的医护人员后便无声地瘫倒下去了。

隘口拐角处,救护车上,摇摇晃晃的几条人影,踉跄着脚步,磕磕绊绊地跑到程刚面前,程刚昏迷中感觉从他怀中抱起冯凯乐的,就是他接到交警电话,飞快上车紧急通知的那个张院长。张院长和几位医护人员,扑到程刚面前放下担架,在冯凯乐的身体软软瘫下的那一刻,把他放到了担架上,程刚听到了震撼人心的几声哭泣:“冯书记……”

这时浑身无力的程刚也被一位魁梧的警官抱起,放在公安局长周清警车的后排座上。

天刚蒙蒙亮,刺耳的救护车笛声,划破了山城黎明前的寂静。一辆乳白色的救护车,载着两个血肉模糊、身负重伤的人,呼啸着向县医院疾驰而去。车厢内,两名护士高举药瓶,正在对满身是血、浑身是伤的冯凯乐和别麻子实施抢救。

当冯凯乐再一次苏醒后,他已躺在县医院的急救室内。

别麻子肝脏破裂,失血过多,已在送往医院抢救的途中死亡。

冯凯乐也因伤势过重,抢救无效而逝世。不过,在冯凯乐临死之前,还是交了班,可以说是遗嘱吧。

冯凯乐奄奄一息地躺在急救室内。

看着冯凯乐苍白的脸和血肉模糊的身躯,程刚几乎是撕心裂肺地请求医生一定要救活冯书记。医生们闷声,不停手地进行着急救。

张院长瞄了一眼悲痛万分的程刚,将他拉到一边温和地说:“程书记你冷静点,我们会尽力的……不过,他的脑部受到猛烈的撞击,脾脏已形成粉碎性破裂,身上扎满了碎玻璃,相当危险。”

渐渐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的冯凯乐,睁开双眼,目光恍惚。当他从模糊中辨认出程刚时,显得有些激动,两个眼窝里积满了泪水。他叹了一口气,说:“唉!这人的一生啊……”忽然他像意识到什么似的,让其他人统统出去。程刚这才靠近病床,如刀剜的心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喷涌而下:“老冯你可要挺得住呀!”冯凯乐握着程刚的手想说这次事故太突然了,实在让人难以预料!但不知怎地,出口竟变成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程刚忙不迭地推倒屁股下的椅子,完全忘了冯凯乐现在是个命在旦夕的重伤员,用力抓住冯凯乐的手一脸愤怒,当听到冯凯乐呻吟时,才急忙松开手说:“这天灾人祸怎么老往好人头上降?”

冯凯乐还是把那句话说出来了,但他是以安慰的口吻说的:“事故还分好坏人吗?不要太悲伤了啊。”

“不!我总感觉到这次事故,是有人设下的阴谋和圈套。”

冯凯乐预感到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他万般痛苦地说:“阴谋也罢,阳谋也罢,圈套也无所谓了……现在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了。只可惜呀,唉!”

程刚知道冯凯乐担心和放心不下的是……但他还是言不由衷地问:“冯书记你?”

冯凯乐说:“真的这么走了,我最大的遗憾就是……没给伍县人民办成几件好事,没把他们全部带入小康,痛心哪!……这事,只能靠你了……”冯凯乐说这话时断断续续,强忍着剧烈的疼痛,像是在表述心愿,像是在交代工作,说着已是泪眼迷蒙了。程刚用纱布为冯凯乐轻轻擦着泪水,心里也顿感一股酸酸的,很不是滋味,他的泪水不住地在眼里打转转,始终没让它在冯凯乐面前流下来:“不……冯书记你不会有事的。”“唉!只是……”冯凯乐接着说,“赵蔓、小严他们怎么样了?多好的同志啊!小严的母亲病情怎么样了?她还在医院里吗?”“赵部长和小严现正在抢救。”程刚破天荒地撒了个善良的大谎,感到很内疚,实在对不起尊敬的书记。他是从来没有在冯凯乐面前讲过谎言,今天这个谎话这么随口而出。但随即伴随着几滴道歉的泪水滴在了冯凯乐的手上:“我随后就去看望小严的母亲。”

“哦。”冯凯乐嘴角翘了一下,像是在微笑,“还有——那,货车司机呢?”

程刚说:“他呀,已经死了!”

冯凯乐每说一句话都非常吃力,冯凯乐还是在临死之前说出了他最放心不下的话:“你,要警惕些呢……”也许人到死时有个留恋或预感什么的。蓦地,冯凯乐又昏迷过去了,他死死地抓住程刚的手不放。

“冯书记,冯书记,医生……医生……”程刚几乎是哭叫:“快……强心针哪医生!”注进强心针后,冯凯乐缓缓地喘着气,已说不出话了。

冯凯乐再次昏迷过去。

张院长翻开眼皮看看,摇了摇头说:“瞳光散尽,冯书记他已经不行了。”

噩耗惊传,待冯凯乐在外地出差的妻子张月娥匆忙赶来时,冯凯乐已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她与女儿冯青萍扑在冯凯乐的遗体上,撕心裂肺的一声“凯乐”还未出口,便也昏死过去。经医生抢救苏醒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老娘天天盼着你,白发人送黑发人,她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呀!”

在场的人都悲声泣泣。

冯凯乐英年厄运,辞世仅42岁。

两个小时的车轮战术,张麻子这个老油条,仍是滴水不漏,什么也不承认。赵飞气得真想上去抽他几个大嘴巴子!李奇不认为这样就能有效果,他说:“你几个嘴巴子就能让他招吗?还是再变换一下审讯方式吧。”

李奇支一招。就这么一招铁窗感化攻心术,便揭出了“9·26”祸幕后真凶。

赵飞见过一次张麻子,张麻子也有印象,所以他根本没把赵飞放在眼里,赵飞也没正眼看他。赵飞卧底时知道他们有规矩,单线接头。赵飞就按规矩来,他说:“张大旺啊张大旺,你不要以为你什么也不说,我们就拿你没办法。行,你不是愿意死扛着吗?好啊!那咱们就看看谁能耗得过谁,反正我们是干这个的,我们有的是时间。你好好想想吧。吴天运、黄六发、崔伍……都不比你差,还是都招了!”

闷了半天。张麻子抬头望了一眼赵飞,仍以疑惑的眼神闷声不语。

片刻之后,张麻子再次抬头,说:“报告警察,我要上厕所。”

张麻子在厕所里一直在想:听说公安局里有高胜的内线,如果在内线面前讲实情,高胜知道了不活剥他的皮。赵飞是卧底大家都知道了,不必可怕,可怕的是高胜清理门户。吴天运他们要是不说实情,他们能大老远把他抓到这里来吗?张麻子机灵一动,避近就远,应付一时是一时。张麻子从厕所里出来,神色明显紧张。赵飞数秒钟的冷视,张麻子很不自然地低下头,头上虚汗一个劲地往外冒。

数秒钟之后,李奇采用攻心战术:“张大旺,我知道高胜与你有什么恩,让你死心踏地甘愿为他卖命,我还知道你行侠仗义不违你们道上的规矩。可是你没想想,一个人的命运就这么不值钱,你已经是四十几岁的人了,多爱玩也该玩够了,你难道还想因为这些与你没有什么关系的事把你的后半生都在铁牢里度过吗?你有几个一辈子,你好好想想。”

张麻子嗡了一句:“想了。”

赵飞追问一句:“怎么想的?”

张麻子突然抬起头来,瞪着赵飞嚷:“我全上吴天运的当了,他们合起伙来把我往火坑里推!”

李奇接茬:“凭什么说人家把你往火坑里推?”

张麻子沉思片刻,一脸委屈的样子,说:“9月24日晚上,吴天运电话让我开车到洛阳龙门护送一个拉玻璃的个体司机,我想一个玻璃车还需要护送吗?吴天运说是高总安排的,护送到什么地方,具体行动路线由他临时电话告知,让我昼夜不要关机……”

李奇原想让张大旺交代有关的白货交易的犯罪行为,没想到张大旺这一避近舍远,把他们几个月辛苦要找,而没有核实的“9·26”车祸的幕后真凶,给揭露出来了。李奇盯着张大旺,截断他的话头:“照这么说,那个代号黑鹰的人就是你喽!”

“是的。”

张大旺接着气不平地说:“哪是让我护送。后来我才知道,是让我监视他的行动。当我的车跟到龙嘴涯口时,吴天运说高胜让我告诉那个拉玻璃的司机可以行动了,随即便是火光和爆炸声,我一听不对劲调头就往回跑……别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事情到这里已经很清晰了。高胜因为庞兰芝的告密而受到经济上的损失,由于经济上的问题又连带政治上的影响,报复杀人无可非议。“9·26”车祸案的真凶就是高胜。

得出这一结论后,所有参加预审的人都深觉山城市黑恶势力犯罪分子的罪行触目惊心,令人发指!真正到了不清除无法面对伍县120万人民,无法面对山城市几百万市民的地步了。预审后,市局刑警一中队和县局一支队立刻在局长周清和大队长匡钊的主持下召开了紧急会议,倪康小组也暂时从“t1·5”专案中转向“9·26”协助侦破。“t1·5”实际是“9·26”犯罪的继续。确定在掌握主要犯罪分子罪行的情况下,就如何进行下一步的行动,李奇肯定地说出了他的看法:“海星公司经理高胜杀人罪行证据确凿,毋庸置疑!我请求立刻抓人!”

“我同意!”赵飞说。

“立即抓人?”匡钊沉吟。

“你有什么想法?说说听。”周清问。

匡钊扫了大家一眼,最后把目光盯在李奇脸上,说:“张麻子这次招的实际是避近就远,我们真正要高胜制毒、贩毒的罪行只字未提,那批白货现在什么地方?那个接货的闻老板现在哪里?这是我们必须要抓到手的人证和物证,只有这样才能把高胜数罪并判……再说,我们不是已派人到中缅边境去查王飞那边的毒品加工厂去了,咱们是不是再等一下那边的消息,我认为这边一抓人,势必影响那边的行动。”

“对……”

“很有可能。但是,”周清确切地说,“我们知道王飞的势力范围和活动范围,通常在中缅边境。但是我们还知道那个王飞和海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们留着那几个内线没动他,就是想一网打尽。如果我们这边一先行抓人,他们肯定会马上把消息传到那边去,势必影响那边的行动啊!”

李奇一脸犯愁地说:“如果现在不抓,我怕坐失良机!”

赵飞对周清、匡钊的分析并不意外,对李奇面对现实的忧虑也是预料之中,但他毕竟卧过底,对黑帮犯罪分子反侦破的超前意识,早就亲身体验过的,他担心的更实际。他说:“如果我们的行动不能与中缅边境那边同步,到时候高胜闻风而逃,我们再想抓人就难了。”

周清和匡钊对视了一眼,都闷言不语,即刻陷入了沉默。

数秒钟的沉默后,李奇随意,也是无意识没加任何思考地张嘴一句:“密捕!”

“密捕?”

“密捕?”

周清和匡钊两人的疑问只相差零点一秒。然后又是一片沉默。

赵飞再一次打破沉默,他赞同地说:“行,我觉得这方法可行。”周清、匡钊一齐又把疑惑的眼神从李奇脸上同时转向赵飞。没等这次沉默继续下去,赵飞紧接着说:“对,我们先派人秘密跟踪高胜,瞅准时机,突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抓起来。”

匡钊仍是犹豫。

周清不贸然决策。

因为这是一招险棋,一步失误全局被动。匡钊说中缅边境迟迟不动,这边的主帅失踪了两三天,再秘密也会暴露的。在这步险棋上匡钊、周清想法一致,李奇心急如焚。他说:“周局,你要是再不果断决策,那我们可就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了。”

究竟怎么把这步险棋走活,周清还是请示了省公安厅厅长刁谦。从全局的动向上看,刁谦认为密捕高胜虽是一步险棋,但可有效地遏制黑社会犯罪分子继续犯罪作案,对破获“9·26”特大车祸案利大于弊。所以他同意李奇秘密逮捕高胜,但刁谦说一定要等到明天上午10点钟以后才能动手。

又说让抓,又说利大于弊,又说要等到明天上午10点钟以后,周清还是迷惑不解:“为什么?”

刁谦说:“王飞和那位闻老板仍在中原,根据消息大概要在明天上午10点才能回到中缅边境,也可能会更晚。”

高胜做梦也没想到他的内线已经全部在别人的掌握之中,也许他还不知道他的心腹几乎全被抓获,就连张麻子这样狡猾的老油条也供出了他所知道的一切,当然他更不会知道再有不到20个小时的时间,公安局将要对他进行秘密逮捕。

最近,高胜心中总有些莫名其妙的不安与烦躁,首先是马丽雅突然出走,他像失了魂似的整天神魂颠倒,浑身不自在,打听好多人都说不知道,内、外线全问遍了,就连他最要好的朋友也不知道她到哪儿去了。这让高胜不能不怀疑她的出走与卧底的那个赵飞有关。另一方面他又想到,马丽雅跟了自己那么长时间,她多多少少知道些自己干过的事,要是万一……他不敢往下细想,他宁愿她死在自己的手里,也不愿她落到警察的手里,他有些后悔,平时自己对这个女人不该太纵容。高胜正在胡思乱想,一个熟悉的声音打通了他的手机:“喂,胜哥。”

“噢,是王飞呀,怎么你?”高胜打开手机一听是王飞的声音,顿感惊诧。王飞听出来高胜的口气,马上抱怨说:“我现在正在海星俱乐部,闻老板说两次接货都没成功,非要把飞机票退了,非要再与你见次面研究一下下次交货的地点和时间,非要明天上午10点才同我一起飞回中缅那边去。”“哦,那好吧,我马上就过来。”高胜挂了电话急忙开车来到海星俱乐部,正在俱乐部里值班的保安看见高胜来了,都毕恭毕敬地叫了一声:胜哥好!他问王经理在哪个房间?保安说:总统雅间。高胜猛然一愣,总统雅间是他和马丽雅厮混的地方,只有马丽雅出面时,安奇娜才能开这个豪华包间,难道马丽雅她回来了?高胜紧走两步还未等服务员开门,包间里传出来了王飞和小姐嬉耍的笑声。看得出此时高胜的心中只有马丽雅,就在服务员刚拉开包间门的同时,高胜出口就是:“雅雅,什么事让你那么开心啊?”当展现在他面前的是王飞和闻苟史一人搂着一个小姐笑得前仰后合时,高胜两眼一热闷坐在沙发上。紧跟高胜进门的安奇娜笑问:“胜哥,今天要哪一个小姐?”王飞笑说:“奇娜,我看你是越来越不长记性了你,胜哥来当然是雅雅啦,你赶紧把雅雅给胜哥叫来呀!”安奇娜难为情地看了看高胜,高胜没做声,安奇娜含糊其辞地搪塞说:“王经理,雅雅今天不在。”“不在,打她的手机呀!”王飞催说。安奇娜再一次地为难,她两眼凝视着高胜。高胜没掉泪,但眼角红红的,说话也有点气短,他挥了一下手说:“算了算了,别叫什么小姐了,你们几个都出去吧,我们谈点事儿。”看着三个女人一脸不快地出了门,王飞这才把不解的目光凝固在高胜的脸上,问:“到底怎么了?”高胜终于仰起了脸,终于控制住没让那泪水滴下来:“她已经好几天没来了。去哪儿了?不知道,反正是失踪了。”

“失踪?”

他俩不紧不慢的对话持续了几分钟。那位坐在一边闷声不语的闻苟史,终于有了插话的机会,那位闻苟史突然一声“失踪?”惊悸后,两眼盯在高胜脸上。他听王飞说过,早知道高胜有一个固定小姐叫马丽雅,他这次来就是想会会这个天姿国色的马小姐。他还知道王飞与马丽雅也很熟,所以才把约会的地点定在海星俱乐部,而且专门让王飞说服安奇娜将总统雅间打开。商量下步的交货计划只是一部分,主要是想目睹一下马小姐的国色丽姿。听了高胜的话,他立刻警觉地问:“马丽雅什么事都不知道吧?”

王飞问:“怎么?你怀疑她……”

“唉,胜哥的私人秘书,不要瞎说。不过,干我们这一行的,还是小心无大害。”闻苟史说罢,两个人都凝目高胜。

高胜倒吸一口凉气,说:“本来我也这么想过,可我又觉得应该不是,因为我到她住的地方去过,房东说她是退了房才走的,房费也结清了。可是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就走了,好像一下子消失在空气中,一点影子也没有。所以我怀疑她肯定是知道了什么。”

“那得赶紧找啊!”王飞脸色有点紧张,“如果她知道什么的话,这种女人哪有可信的?赶紧做掉她!”

高胜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心说“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哪,你心那么毒,与你交朋友算老子瞎了眼”。但回心转念他又认为,犯不着为儿女私情伤兄弟间的和气,这才忿忿地说:“上哪儿找?要是能找到她我早把她给找回来了!可她已经走了五六天了,我上哪儿找她去。”

“嗨,”闻苟史不以为然地说:“瞎紧张什么?只要不是落在警察手里,其他都好说。干吗自己吓唬自己,我想,也许她是怕引火烧身,所以才一走了之,不就是一个女人嘛!说不定啥时候她自己就回来了。”

高胜这才轻松地一笑:“我想也是,她一个女孩子家能跑哪儿,她敢到处乱说?她是知道我的手段的!”

既然高胜这么认为,王飞和闻苟史都无所谓了,两人都心照不宣地发出了会心的笑声,几秒钟的暗笑过后,一切恢复了正常。王飞喜眼望着闻苟史说:“胜哥大将风度,天大的事都能扛,何惧一个柔弱女子!”

闻苟史看着高胜脸上逐渐裂开笑纹,认为时机已到,便压低嗓门说:“王经理又给我准备一批货,什么时候交手?”

高胜刚刚绽开的笑脸一下子又乌云密布,阴沉得吓人:“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上批货三次都没交出去,你怎么又要第二批?钱老大不是说早就不让干这个了吗?王飞你怎么还要干?”

闻苟史假装没有听见高胜的话,因为他刚从王飞那拿了提成。王飞也没把钱大兴那句话放在心上,仍然一脸喜色:“嗨,我说胜哥,你怎么跟着胆小起来了?以前在钱老大面前,咱们什么不敢干!现在怎么了,他丢了妇人咱跟着他胆小啊!货反正我已经搞出来了,你看怎么办吧?”

“有多少?”

王飞伸出一大一小两个手指。高胜又是一脸阴沉:“那么多,怎么个运法?”

王飞喜色更浓,他说这个不难,现在火葬场的车最安全,没人盘查,把货放在骨灰盒里,再把骨灰盒往灵车上一放,万无一失。高胜先是惊奇后是狂笑,照着王飞左胸就是一拳,“你小子怎么想出这么绝的鬼招!”

李奇只知道刁谦厅长同意他们密捕高胜,但他们谁也没有想到王飞这个时候竟然会在山城市,会在他们重点布控的海星俱乐部里逍遥了一夜,一直到第二天早上7点多钟,才和那个闻老板去机场返回中缅边境那边去。在海星俱乐部布控的刑警队员们,眼睁睁地放走了中缅边境数十名刑警正欲抓捕的大毒枭。昨晚暗中监视高胜的队员跟踪到海星俱乐部,一夜未见高胜出来,正在队员们犯疑的时候,只见高胜一路打着哈欠,晃晃悠悠地从俱乐部门口走到自己的车前,打开车门钻了进去,他一点也没发现,车后座上藏了一个大活人。

高胜把车开出海星俱乐部的后院儿,临出院时和看门的保安打了个招呼,便驶上了通往海星大厦的中南大街。

突然,路边一个衣着时髦的年轻女孩向他招手,那女孩似曾相识的样子,他好奇地将车靠边停下,按下自动升降玻璃,探出头来问:“什么事?”那女孩不由分说,顺手拉开了右侧前门就势跨进去,高胜正一脸得意地胡思乱想,只那么一眨眼的工夫,那女孩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把手枪对准了他的胸膛。随着一声腔调不高但却非常有力的“不许动!”高胜愣了一下,刚想说这么美貌的女子,敢给我开这样的玩笑。还未等他这句话出口,赵飞的枪口已经抵住了他的后脑勺!

和赵飞想象的相当接近,从蔡茜上车到赵飞把高胜铐上、蒙上双眼拖到后座上,也没超过30秒。来往车辆那么多,无一知道是一次神秘的逮捕。蔡茜招手上车这一幕,被海星俱乐部后院的保安看见了,他还在想:“有钱就是好,总有漂亮的女人自己找上门来!”他看着高胜和那个上了车的漂亮女孩,在车里就停了那么几十秒,然后,他还目不转睛盯着那辆车拐了一个弯,朝市外开去,一直到看不见才把眼睛收回来。

钱大兴很生高胜的气,因为他一整天都没到公司里来上班,而且也不打个电话说一声。打他的手机老是关着,到处找他人也找不到,下午6点左右,钱大兴犹豫几秒钟后,还是拨通了王飞的电话。

“高胜昨天不是和你们在一起吗,他去哪儿了你知道吗?”

事情其实比钱大兴预料的还要糟糕,他以为高胜和王飞一起飞往广西了。他打电话给王飞,王飞说他早上7:30走时,高胜还在海星俱乐部;钱大兴亲自到海星俱乐部问保安,值班保安说高胜12点和一个漂亮的女孩,一起开车往市外去了;问妈咪安奇娜是哪位小姐陪的,安奇娜说不知道是不是俱乐部的那位小姐;问那位陪高胜的兰花小姐,兰花说她早上搭王飞车走时高胜还在酣声大作……

高胜就这样神秘地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