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狭路相逢 6、掏空上市公司的“五字诀”
第二天上午,杜林祥一行飞返河州。在首都机场时,杜林祥就让高明勇打电话,通知公司的几位核心人物下午开会。
下午三点,除开林千惠因为摩天大楼招商的事去上海出差,杜林祥、庄智奇,还有三位副总裁安幼琪、林正亮、杜林阳,以及办公室主任高明勇都齐刷刷地坐到会议室里。
杜林祥斜靠在椅子上,以一副轻松的口吻说:“智奇,你就先给大家讲一下,咱们在北京和谷伟民过招的情况。”
庄智奇清了清嗓子,向众人讲述了昨晚谷伟民在楣园宴请他们的情况。末了,他微笑着说:“谷伟民这小子贼得很啊,既不动声色地表明自己有个壳在寻找买家,又抬出万顺龙,给我们制造心理压力。”
杜林阳第一个接话:“姓谷的没想到,他那些伎俩没逃过三哥法眼。”杜林祥的这个宝贝弟弟,自打当上副总裁,本事没见长,拍马屁的功夫倒突飞猛进。
安幼琪说:“谷伟民的这些招数算不上新鲜,不过就是基本的谈判技巧,林阳也不用大惊小怪。关键是他手里的货怎么样?大众股份那个壳,对于我们究竟有什么价值?庄总你不是专家嘛,不妨多给我们讲讲。”
对于杜林阳,安幼琪向来没什么好感。由于自己与杜林祥的特殊关系,她同杜林阳说话时从不客气。对于庄智奇,安幼琪的内心很复杂。她欣赏庄的人品、才干,可一想到人家一来就把自己踩了下去,总觉得不是滋味。
林正亮粗声粗气地说:“安总说得对。”林正亮向来看安幼琪不顺眼,不过如今突然空降几个外来户,在许多事情上,他倒开始不自觉地倒向安幼琪这方。
庄智奇抿了一口茶:“提到大众股份,堪称股市上的一朵奇葩。近些年来一直流传一句话:大众股份,服务大众。”
“什么意思?”杜林祥问。
庄智奇说:“大众股份的故事,可以写几部小说了。过去五年,有影视明星、跨国公司、投机客、资本玩家、IT新贵等形形色色的人物穿梭其中,个个都有精彩演出。它是一家小上市公司,几易其主。从卖汽车开始,之后变身互联网先锋企业,又在网络泡沫破灭后转型零售行业,五年时间三次卖壳换东家,配股、发转债,各种名目抽水集资八次,成功套现三亿多元。公司本身从来没有赚过钱,两年前还猛亏五千万。最后一次卖壳给谷伟民时,还价值两千多万。所谓服务大众,就是说这只股票是专为各路玩家到股市圈钱来服务的。”
圈钱?这不正是杜林祥朝思暮想的事情!他说:“能圈钱是好事啊!管她以前睡过几个男人,只要娶回家能把我伺候舒服就行。”
众人都笑了起来,林正亮附和道:“三哥讲的,话糙理不糙,就是这么一回事。”
庄智奇摇着头:“关键是她以前接触的男人,都是放浪形骸、劣迹斑斑的角色。一个女人周旋在这样几个男人中间,指不定染上了什么花柳病。”
杜林祥搓着手掌:“智奇,你有什么看法?”
庄智奇说:“大家都知道,买壳容易洗壳难。从谷伟民往上说,大众股份的好几个东家,都是声名狼藉的资本玩家。我虽没有什么证据,但完全可以想象,这伙人一定会在掏空上市公司方面动许多心思。我担心这个壳已被掏得千疮百孔,咱们接盘后,光洗壳就会耗掉太多精力。”
杜林祥说:“智奇,在座的除了你,对于资本市场都不熟悉。你能不能说一下,掏空上市公司,究竟怎么一个掏法?我们接盘后,又会有哪些风险?”
要回答这个问题,对庄智奇来说无疑小菜一碟。但困难的是,如何把那些复杂的专业术语,翻译成让初中毕业的杜林祥都能听懂的语言。所幸庄智奇早有准备,他挺直腰板说:“作为控股方或大股东,掏空上市公司的手段很多。我自己给他们总结了五个字:截、挪、垫、借、套。”
庄智奇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来:“先说截,大股东很容易截留募集资金据为己用。一家江苏的上市公司就是这样,由于贪大求全,四处出击,企业上市之前已经债台高筑。作为独家发起人,股票上市仅三个月,集团公司就提走募股资金1.8亿元左右,以后又陆续占用数笔资金,累计高达3.3亿元,相当于全部募集资金的80%。”
庄智奇继续说:“第二是挪。一家黑龙江的上市公司1997年上市时募集资金4.81亿元,发布公告称计划投向四个项目。在当年年报中,公司谎称这些项目进展顺利。而1998年年报就显示这些项目有的被取消,有的被改建。实际上,这些募集资金早被控股股东挪为他用。”
说起资本市场的事,庄智奇神采飞扬,他点燃一支烟接着说道:“第三是垫,就是所谓的我办事,你付款。广东一家上市企业的大股东以集团的名义投资,用的却是上市公司的钱,等项目成熟了再由上市公司收购,十多亿元就这样打了水漂。当年谷伟民就是用这个方法掏空河州冶金的。他自己在北京的地产项目,却让上市公司河州冶金去垫资。”
庄智奇抖了抖烟灰说:“第四是借。大股东从上市公司借钱,这些钱最后要不回来,就成为死账。比如,湖北一家上市企业的大股东通过上市公司从银行贷款,然后再转手借给大股东及其关联企业。就这样,股东累计欠了上市公司十二亿元。”
“最后是套。”庄智奇顿了顿说,“这就是所谓的关联交易。关联交易是大股东套取上市公司资金最为常用的手法。比如大家都很熟悉的一家白酒企业,上市公司曾花九千多万,向大股东购买无形资产商标使用权。很多人都质疑,这样左手倒右手,等于把股民的钱直接送给大股东。”
一口气讲完掏空上市公司的“五字诀”,庄智奇坐回座位轻抿一口茶。作为一名金融学硕士,他自认刚才的许多话有欠严谨。但唯有此种表述方法,才能让在座的门外汉,尤其是杜林祥听得明明白白。
杜林祥听得聚精会神。在他印象中,能把深奥的资本市场讲得如此浅显易懂的,只有赖敬东与庄智奇两人。看来当初力邀庄智奇出山,是做了桩一本万利的买卖。
就连林正亮也不得不佩服庄智奇的才学,大声说道:“老庄有两下子,讲起这些,真是妓院客满——井井有条。”林正亮大大咧咧惯了,赞扬一个人也夹杂着这类段子。
庄智奇笑着说:“本来买壳上市,就要做好为以前的大股东擦屁股的准备。但我就是担心,大众股份早被各路玩家弄残了,其本身的窟窿实在太大。到时,为了堵这些窟窿,纬通恐怕要出血本。”
“除了这一点,还有什么要注意的?”杜林祥问。
庄智奇说:“谷伟民几年前在香港曾有一次经典战役。他先入主一家上市公司,大肆掏空后又把这个壳转手卖给山西的煤老板。煤老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过去的窟窿堵上了,可没想到,谷伟民背后还藏了一记杀招。谷伟民虽然把自己名下的股票全卖给了煤老板,实际上却以其他人的名义,暗中控制了大量公众股份,并在二级市场进行操作。趁着重组的利好,股价一路飙升,谷伟民自然赚了个盆满钵满。接下来,他又以此为筹码要挟那位煤老板——要么出高价再把这些公众股份买下,要么他谷某人就要大肆抛盘,把股价打入谷底。可怜那位煤老板已经上了贼船,只好任由谷伟民予取予求。为了护盘,对方最终买下这些公众股份。单就这一个项目,谷伟民获利好几个亿。”
杜林祥面无表情地轻拍着办公桌,心中却回想起楣园夜宴的情景。看来彬彬有礼的谷伟民,随时都会成为冷酷无情的资本杀手,置人于死地。对付这号狠角色,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安幼琪此时问:“谷伟民的报价怎么样?”
庄智奇说:“杜总曾试探过姓谷的,他报价说四千多万。我估计砍砍价,最后三千万左右能拿下来。”
杜林祥问:“智奇,你之前说已经关注了几个有意卖壳的公司,他们的报价如何?”
庄智奇答道:“他们的报价比谷伟民高,都在七千万左右。”
杜林祥又问:“他们的壳干净吗?”
庄智奇双手一摊:“这个谁也说不好!还是那句话,真是干净的壳,谁愿意卖出来?就是窟窿到底有多大的问题。”
杜林祥点点头:“既然如此,不妨先同谷伟民接触一下。货比三家,没有坏处嘛。”
杜林祥已经决定同谷伟民展开接触,庄智奇自然就要启动前期的资料搜集工作。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庄智奇正在办公室伏案工作,高明勇笑嘻嘻地走了进来:“庄总,你看天气这么好,咱们要不出去喝会儿茶,放松一下。”
庄智奇摇着头:“算了,还有一大摊子事,下午得处理。”
高明勇一脸殷勤:“庄总工作这么忙,可得注意身体啊。”
“谢谢高主任关心。忙起来把什么事都忘了,真要闲下来,反倒不自在。”庄智奇礼貌地说。
高明勇说:“庄总老是待在办公室,也该出去透透气。我知道一家茶坊,在河州可是数一数二。里面环境清幽,还有许多外边喝不着的好茶,最适合庄总这样的雅士。再说到了那里,你也能批阅文件。不仅不会影响工作,没准效率更高。”
庄智奇来公司的第一天,高明勇就盛情邀请他去高档会馆“开心快活”,结果碰了一鼻子灰。打那以后,高明勇就在琢磨如何讨得新上司的欢心。在纬通,杜林祥是不容置疑的大老板,庄智奇如今坐着第二把交椅,也是不容小觑。身为办公室主任,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伺候好各位老板。要伺候好老板,首先便要知道人家的爱好。高明勇向来认为,办公室主任如果不知道领导的爱好,就如同会计不会做财务报表,属于严重失职。
一段时间接触下来,高明勇发觉,庄智奇对于吃喝嫖赌这些事,不仅提不起兴趣,甚至是深恶痛绝。但庄智奇绝不是一个没有爱好的人!只不过他的爱好颇为高雅。譬如下棋,每天午休时,庄智奇都会在办公室摆上棋盘。有时杜林祥会过来下几局,实在没人,庄智奇也会一人下两方,来个左右互搏。
对于茶道,庄智奇同样颇有研究。庄智奇闲聊时说过,自己是个爱茶之人。过去买不起好茶,就在泡茶用的水上做文章。他曾经在寒冬腊月骑着脚踏车去郊外山上,铲几桶雪回家,待雪融化成水后,架着铁锅煮沸。最后再用这费了几天工夫得来的好水,泡上一杯廉价的茉莉花茶与儿子分享。
高明勇是个有心人,他会随时留意上司的一言一行并记在心里。碰巧几天前有个朋友找上门,托高明勇办件事。他想到庄智奇对于茶道的痴迷,就琢磨着来个一箭双雕:既讨了老板欢心,又帮自己办成事。
高明勇精心准备的说辞,的确打动了庄智奇。庄智奇抬起头:“外面喝不到的好茶?都有些什么茶?”
高明勇搓着手:“庄总这可为难我了。你知道我对于茶道是门外汉,好些东西人家说了我也记不住。我就知道茶坊老板是个有名的茶精,特别在行。咱们河州本是茶乡,茶厂无数,茶人如云,这老板眯缝着眼睛,稍稍品咂,立刻指出该茶的厂名,甚至能指出制茶师傅是谁,且一说一个准儿。”
庄智奇的兴趣立时被勾了起来:“还有这号人物?”
见招数奏效,高明勇趁热打铁:“要不咱们去瞧瞧?”
庄智奇犹豫了一下后,终于点头:“好吧!”
高明勇欢天喜地地领着庄智奇出了门。高明勇口中的茶坊就坐落在河州老城中心的一处小巷内,名叫“茶言观色”。别看周围环境嘈杂,“茶言观色”里面却古朴静谧,别有洞天。玻璃天花顶采光,让小院整日沐浴在天地灵气之中,院内家具均为明清时期的遗留古董,古琴声声,檀香袅袅,在莺啼鱼游的翠绿环境中,使人远离尘嚣。
踏进小院,庄智奇便觉茶香怡人,令人沉醉。或兰花,或桂香,或百花汇聚,奇异之芬芳,四处飘荡……小院里的服务员,清一色是年轻美貌女子。她们穿着淡紫色旗袍,显得端庄典雅。最令人称奇的是,其中还有两位金发碧眼的洋女子。这二人穿上旗袍,真是中西合璧,令人大饱眼福。高明勇低声告诉庄智奇:“她们是洪西大学的留学生,一个是新西兰人,一个是俄罗斯人,来茶坊上班也算勤工俭学。”
两人找了间包房坐下。高明勇对服务员说:“请你们老板出来一下,就说我带来了一位贵客。”
几分钟后,一位二十多岁的女子走了进来,她热情地招呼高明勇:“勇哥你要过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高明勇一脸堆笑:“我来不来无所谓,关键是今天有贵客登门。”他接着介绍庄智奇:“这位就是庄总,他可是大才子,对于茶道更是造诣颇深。”
女子大方地伸出右手:“庄总你好,我叫陈锦儿。你叫我锦儿就可以。”
高明勇在一旁说道:“庄总,这位陈锦儿,就是我给你说的那位茶精,她也是这家茶坊的老板。”
庄智奇有些吃惊,想不到高明勇口中的茶精,竟是位妙龄女子。他又仔细打量了一下陈锦儿,好看的瓜子脸,妩媚而不失端庄。粉衣罩体,修长的玉颈下,一片酥胸如凝脂白玉。一双颀长水润匀称的秀腿裸露着,散发出令人沉醉的女性之美。
落座后,高明勇说:“锦儿,庄总可是行家。有什么好茶,快端上来。”
陈锦儿笑呵呵地说:“勇哥发了话,那还有什么话说。”
陈锦儿让服务员将茶叶、茶具端进来,她亲自动手沏泡。陈锦儿的动作娴熟且优雅,庄智奇目不转睛地盯着茶杯。高明勇也佯装认真的样子,只是眼光时常不自觉地扫到陈锦儿俊俏的脸颊上。
茶的确是好茶。一泡、二泡……经历了八九道的冲泡,依然芬芳。庄智奇端起茶杯有些舍不得入口,他用鼻尖嗅了一下,只觉奇异的香气亘古、厚朴。“山场气!的确是三坑两涧的好茶。”庄智奇脱口而出。
陈锦儿用惊讶的眼光看着庄智奇:“庄总当真是行家!”
坐在一旁的高明勇不知就里。他当然不知道,所谓山场气,乃茶友间的行话,是说采自名山的好茶,沾染着岩石深处的气息。庄智奇只是一闻,便知道此茶来自三坑两涧。三坑两涧说的是著名茶乡武夷山的核心茶山山场——牛栏坑、慧苑坑、倒水坑,流香涧、悟源涧。
庄智奇微笑着说:“行家不敢当。只是锦儿这茶,当真是市面上不好找的极品。”
陈锦儿仿佛遇到知音:“庄总大驾光临,仅这武夷山的乌龙,自然是小气了。”陈锦儿立刻吩咐服务员:“把我办公室的提袋,还有冰箱里的水拿来。”
陈锦儿从提袋里翻出一份小茶,轻语道:“这茶也试试?朋友所赠,峨眉绿茶,三月新采。”
庄智奇摆手道:“有这三坑两涧的名茶足矣。再多就是暴殄天物了。”
陈锦儿莞尔一笑:“喝茶,也讲究季节。春天,喝点儿清茶,润燥;夏天,喝点儿绿茶,清神;秋天,乌龙,进补;冬天,红茶,暖胃。如今正值夏末,理应喝点儿绿茶。”
庄智奇不再推辞,心里却想:“高明勇的确没有说错。这位茶坊老板真是个行家。”
陈锦儿举起从冰箱取出的矿泉水瓶:“去年河州的第一场雪特别大,我攀登上城郊的山峰,取了雪水,珍藏于冰箱,泡这份新绿茶。”
高明勇拍掌道:“以前我听庄总说过,他曾经去郊外取雪水泡茶。没想到,真正痴迷于茶道的人,都是如此。”
换了个大玻璃茶壶泡茶,透明清澈。热气袅袅间,翠绿的茶叶漂浮,叶尖向上,嫩绿鲜活,生机盎然。众人轻抿一口茶,顿时,心灵清澈起来——有鸟语在云间飞扬,有云丝于绿叶上缭绕。既有雪水的晶莹剔透,又有新茶的清越芬芳。
放下茶杯,陈锦儿说:“像庄总这样的行家,家中一定也有不少好茶吧?”
庄智奇笑着摇头:“我家中一直算不得殷实,哪有什么钱去收藏好茶!喝过不少好茶,也全是茶友们接济。大家看我对于茶道还算略知皮毛,聚会时就喜欢叫上我。我这个人从不蹭饭,对蹭茶却情有独钟。”
庄智奇摸出一支烟,问陈锦儿:“抽烟可以吗?”陈锦儿微笑着:“当然。”庄智奇的烟瘾不小,但与杜林祥不同,当着女士抽烟,他总会事先征得对方同意。
庄智奇点燃烟:“过去还有不少人劝我,如茶道这般奢侈的爱好,于我实在不适合。”
“这一点我不敢苟同。”陈锦儿说,“有一句话说,普通百姓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由此可见,茶绝非富贵人家专享。品茶,首先品的是心境,感觉身心被净化,滤去凡尘的浮躁,沉淀下反观人事的深思。心中牵绊太多,纵然富甲天下,也难品出茶中滋味。人们常有个误区,以为只要有了钱,一切烦恼就烟消云散了。其实,天天在电视上播给平民百姓看的大宅门里金粉世家的故事,演的全是有钱人家的烦心事。丑小鸭有烦恼,绝代佳人也有烦恼,也许后者不比前者少。”
庄智奇拊掌而叹:“锦儿这番话,实在精辟!”听着陈锦儿的话,庄智奇心中不禁浮现出许多年前的一幕场景——妻子陈宜津站在身旁,窗外潺潺的雨夜,屋内融融的炉火。闲闲地一捧香茗,一卷诗书。茶绝非极品,却清香怡人,夫妻俩呷一小口,任那清清浅浅的苦涩在舌间荡漾开来,充溢齿喉。之后,深吸一口气,让余香满唇,在肺腑间蔓延开来,涤尽一切的疲惫冷漠,人仿佛也醉了……
庄智奇有感而发:“关于茶道,就算没钱,也有不花钱的玩法。去年我想买一个煮茶用的火钵,去网上淘了一番,价格最低都在四位数。正发愁时,碰巧邻居搬家,翻出一个炭盆来,据说是过年熏腊肉烧锯木屑用的,一看大小正合适,我便据为己有。再去车间请机工房的师傅做了一个火架,真就可以烧炭煮水了。”
说起这则往事,庄智奇满是得意,间或流露出大男孩般的天真。陈锦儿听得仔细,偶尔会心一笑。几天前高明勇告诉她庄智奇精于茶道时,她还将信将疑,如今得遇知音的兴奋已冲散所有怀疑。
见庄智奇兴致颇高,高明勇暗自得意,他插话说:“中国人向来视‘道’为体系完整的思想学说,是宇宙、人生的法则和规律,所以,中国人不轻易言道。不像日本,花有花道,香有香道,剑有剑道,连摔跤搏击也有柔道、跆拳道。在中国饮食、玩乐诸活动中能升华为‘道’的,只有茶道。”
这番议论,让庄智奇、陈锦儿同时投来赞许的目光。这正是高明勇的过人之处,尽管只是司机出身,他却能在各种场合说出最得体的话。高明勇当然更知道自己的斤两,他见好就收,不再多说,闷头品起茶来。
陈锦儿接过话茬:“庄总看来,何谓茶道?”
庄智奇思忖了一会儿说:“佛家认为道由心悟。如果一定要给茶道下一个定义,将其作为一个固定、僵化的概念,反倒限制了茶友们的想象力。月印千江水,千江月不同。茶道如月,人心如江,每个茶友心中对茶道自有不同的美妙感受。”
陈锦儿的目光中已夹着一丝倾慕:“是呀,不同的人不同的心境,品出来的茶意就大不相同。”
关于茶道,庄智奇与陈锦儿似乎有聊不完的话题。不觉已至傍晚,庄智奇看了一下手表:“时间不早了,只得告辞了。”
陈锦儿赶紧说:“就在这儿吃饭吧。”
“谢谢锦儿的盛情。”庄智奇礼貌地说,“有个约好的饭局,没办法。”
陈锦儿泛起惋惜的神情,她顿了顿说:“刚才我让服务员还沏了一壶茶,这茶名气不大,但我却格外珍视。”
端上桌子,连见多识广的庄智奇也叫不出此茶的名字。只是茶的芬芳却令人迷离,及至品饮,竟然舍不得吞咽。希望茶香一直引领自己攀爬峻岭、行走峡谷、穿越小溪,闻花香鸟语、蜂鸣蝶吟……
庄智奇惊问:“此系何茶?何处而得?”
陈锦儿嫣然一笑:“深山,老僧,偶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