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烧香拜佛

就在王建辉登上了飞往北京的飞机,王汉荣开始给几个自己原来的部下打电话的时候,有一个人在俱乐部的一栋别墅里正在看《新闻联播》。他叫唐志波,是岭南省原省委书记唐本强的公子,鹏城目前最大的通信设备盛唐公司的董事长。盛唐公司的通信设备占据全球差不多三分之一的市场,但是,却不是上市公司,这让很多人不理解。

其实唐志波有一个观点,那就是企业绝对不能脱离自己的控制。有人说,我把股权设计得更复杂一些,或者我是大股东,不就没问题了吗?其实那也没法完全保证,因为你要上市就必须引进新的战略投资人,就必须答应他们的一些条件。而签署这些条款的时候,没准因为哪个你没大注意的条款,就会使作为创始人的唐志波失去了实际的控制权。虽然唐志波可能还是名义上的大股东,但是他实际上已经不管事了。

眼下,唐志波正在专心地看着《新闻联播》。作为唐本强的公子,他有极其敏锐的政治嗅觉,他可以从《新闻联播》里面常委出现的频次中嗅出不同的政治信号。比如某个常委好久不露面了,这就意味着他出了问题。相反,某个常委经常出现,又经常讲话,你就会从他在不同场合的讲话里,解读出政治风向的变化。

他看着《新闻联播》时,手头儿就是一份《人民日报》。这年头,看《人民日报》的人不多,但是唐志波却是每天必看,尤其是《人民日报》上的社论和评论员文章,那是他掌握政治风向的重要工具。父亲唐本强还是在唐志波十几岁的时候就告诉他,中央的政治风向有大的变化的时候,《人民日报》一定会有重要的社论,而且这个社论要比看新闻能带来更多的信息。

就在他认真地看着《新闻联播》的时候,有人敲门。他打开门,发现是俱乐部总经理尹诗双。见到他,尹诗双礼貌地问:“唐总,有没有打扰到你?”

“没有,进来吧。”唐志波说。

尹诗双身穿一套银灰色的工装,内穿白色花边衬衫,一双穿着丝袜的大腿显得特别修长,整个人显得艳丽而干练。她手里拿着一个装帧精美的文件夹,走进房间后双手递给唐志波,声音温柔地说:“唐总,这是老爷子来俱乐部的具体接待方案。您看一下,有什么不足我们再补充。”

唐志波一直希望父亲能来鹏城休养一阵子,虽然说南方省和岭南省相邻,但是,因为岭南省的省会毕竟离海比较远,所以,父亲唐本强在那里的生活总是没有在鹏城惬意。以前因为父亲刚刚退下来,心态没有调整好,还总是关心这个关心那个,一直不肯来,现在终于肯来住一段时间了,这让唐志波很高兴。其实,唐本强不肯来鹏城住还有一个原因。当年唐志波创建盛唐公司的时候,唐本强非常希望儿子能在岭南省发展。谁知道,唐志波总说岭南省的政策环境没有鹏城好,特别是人文环境。为了这个,唐本强生了唐志波一阵子气。到后来,事实证明,盛唐公司选择在鹏城发展是对的,唐本强这才不那么耿耿于怀了。但是,唐志波一说到让他来鹏城住,他总是以鹏城商业气氛太浓,不适合居住为理由拒绝。甚至唐志波为了他专门在鹏城买了套别墅,他也不喜欢,理由是那里太偏僻。

现在,唐志波安排他到俱乐部来住,并派俱乐部的会员部经理宣萱小姐专程开车去岭南给老爷子介绍了一下俱乐部的情况,他才勉强答应来试试,而且屡次声明,如果不好玩,他马上就跟秘书回岭南。

唐志波仔细看了看尹诗双带来的接待方案,发现准备得很细,所有的游玩路线,甚至每天的菜品都是按父亲唐本强的喜好制定的。他笑着说:“尹总,谢谢你,让你们费心了。”

唐志波就是这样一个谦逊而低调的人,在他身上,从来不会看到高干子弟的飞扬跋扈,更多的,他像是一个文人或者一个专心于学问的教授。

“不客气,如果您满意,那就这样安排了。您该出差出差,这边的事情都交给我们吧。”尹诗双回答道。

“对了,昨晚来了不少警察,是怎么回事?这里不会不安全吧?”唐志波忽然问。

尹诗双嫣然一笑,说:“没什么,是演习。”

“哦,是这么回事啊!没什么,随便问问。”唐志波没再问下去。

尹诗双礼貌地往外走,望着她的背影,唐志波忽然心里一动,这个女孩子怎么那么像熊黛娜?一想起熊黛娜,就是他心里的一个痛。这么多年了,熊黛娜就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的某个地方,只要是有个风吹草动,那个地方就疼一下。尤其是现在熊黛娜嫁给了那个长得像个美国橄榄球运动员似的王建辉,这更让他心里有些不顺。当初自己对熊黛娜也曾表示过,可是,她却总是羡慕王建辉那身警服,真是不知道这些女孩子都是怎么想的。王建辉倒是见过几次,典型的警察形象。他知道唐志波当年追求过熊黛娜,所以每次大家在一起,他总是以一副胜利者的模样自居,这让唐志波总是有些不爽。虽然不爽,他还是在王建辉面前表现得很有风度,毕竟输了爱情不能再输风度嘛。

正想着,徐瑞林的电话就钻了进来。说实话,他很不喜欢徐瑞林这个人,一个原因可能是徐瑞林跟王建辉走得太近,再一个原因就是他总来撺掇自己公司上市。在这点上,唐志波很看不起徐瑞林,整天跟个苍蝇一样在自己耳边嗡嗡着,烦不烦啊!

他接起电话,开口就道:“徐总啊,要是想说服我上市,那就免谈吧。”

谁知道,徐瑞林却说:“哪里!我只是想请你吃个饭。”

唐志波呵呵地笑着说:“请我吃饭?我的盛唐公司有没有上市的意向,你请我吃饭不是赔本的买卖?”

徐瑞林一点也不尴尬,笑着说:“你不上市我就不能请你吃饭?你也太小看我了,我就那么唯利是图?”

徐瑞林这么一说,唐志波反倒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了,心想:是啊,人家不就是跟王建辉关系好一点,至于这么损人家吗?于是,他问:“你在哪儿啊?”

徐瑞林道:“我在俱乐部,刚才看到你的司机坐着电瓶车去海边了,想你就在这里,打个电话给你。怎么?我这非股东会员请你这股东会员是不是不够资格啊?”

唐志波哼了一声,说:“那好,今儿我就叫你出出血。”

坐在唐志波新游艇的酒吧里,看着唐志波穿着沙滩裤、大汗衫,徐瑞林笑嘻嘻地说:“坐你的船出海,我能出什么血?”

唐志波冷笑着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徐瑞林看着唐志波,语气里有点羡慕地说:“你这艘船可真漂亮。我坐过郭正余的那艘,有点老,内饰也有点旧。”

唐志波轻描淡写地回答道:“我这是新的,在法国做的装饰,自然看起来要新一些,不过,跟他比,船就是再先进,装修再豪华,也是小儿科。高明的商人享受过程,俗气的商人享受结果。”徐瑞林不知道他这是有感而发,还是在故意讽刺自己,一时有点语塞,于是开始四处看唐志波这个酒吧。柚木镶板、锃亮的黄铜配件以及航海风格的装潢,让人感到难以形容的贵气。

他问:“可以参观一下你这艘船吗?”

唐志波回答道:“现在不方便,等会儿开了船你随意。”

徐瑞林不知道唐志波所说的不方便是什么意思,就顺着酒吧前面的大玻璃窗向外看,这里正好能看到会所沿海的一条小路,此时,一辆电瓶车正安静地驶来。电瓶车上花枝招展地坐着几个美女,五颜六色的裙裾在风中飞舞。徐瑞林回头看着唐志波,开着玩笑说:“不知道这些美女都是谁家盘子里的菜?”

唐志波似笑不笑地说:“这些都是你的菜。”

徐瑞林不知道唐志波今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想,昨天我一千多万都花了,今天这几个妞能花多少钱?

几个女孩子上了船,纷纷问:“唐总,今天有什么好玩的?”

唐志波向徐瑞林努了努嘴:“这是招财证券的徐总,把这位大爷伺候好了,包你们玩得开心。”

几个女孩子哇的一声将徐瑞林围住,有的按按他的胸肌看看结不结实,有的用食指抬起他的下颌左右端详,徐瑞林忽然感到自己就像是一只小白鼠。他用眼睛去看唐志波,唐志波已经悠闲地走上楼去了。徐瑞林被几个女孩子弄得有些发蒙,于是就跟她们商量,可不可以参观一下游艇,其中一个女孩子笑了一下,说:“可以啊,但是,想参观的话,你要给参观费。”

“这可是,唐志波的船,要收费也是他收费啊?你们收什么费?”徐瑞林感到有点冤。

“你参不参观吧,要参观就交钱。”美女蛾眉倒竖。

被几个美女围着也不舒服,于是,徐瑞林问:“参观一下多少钱?”

一个美女伸出了两个手指头。

“两千?”

美女摇头,他又问:“两万?”美女还是摇头。

二十万?徐瑞林有点心疼,云落那样的女孩子饭局价才二十万,这几个不出名的女孩子也太敢开口了。想到等下也许会在上面能旋转的大床上力战四女,他一咬牙,点点头。有女孩子递上个表格叫他签字。他很想看看那是个什么表格,女孩子故意把表格的题头给遮挡了。

签完字,几个女孩子开始带他参观。这时候,他感觉到船已经离开了码头,并逐渐加速。

顺着主甲板参观,依次是四间客房和一个酒吧,船尾是个小型的游泳池,游泳池的底部是透明的玻璃钢可以看到海底的奇妙景色。沿扶手下去,下面是一个小型的桑拿间,一个小型的电影院和机舱。沿主甲板上到二层,分别是主卧和起居室以及一个小型的办公区域,里面配有传真电脑以及可视电话,有人在里面值班。看来,唐志波即使是在外面,也能掌握公司的一举一动。

再上一层,是舵手室,一个金发船长和一个助手在操作着船。舵手室后面是个观景台,上面有可收放的顶棚,台风来时收起来,以保证安全。

今天天气很好,观景台一角摆放着各色美食和水果,角落的一个展示柜里是各色酒水。

徐瑞林感到很奇怪,明明看到唐志波走上了二楼,参观时却没看见他的人影,他在搞什么鬼?

正在想着,唐志波不知道从哪里走了出来,笑着对徐瑞林说:“老同学,尝尝船上厨师的手艺?这可是正宗的佛罗里达来的厨师呢。”

徐瑞林笑道:“好啊,美景、美食还有美女,咱哥俩好好喝喝。”

谁知,一个美女在一边道:“想吃东西的话,要先交餐费。”

徐瑞林看着唐志波:“怎么,吃饭还要先交费?这可是你的船啊。”

唐志波一耸肩,然后双手一摊:“可是,现在是美女说了算啊。”

徐瑞林哼了一声,说:“我怎么觉得是上了贼船啊?”然后,他看着几位美女,“说吧,一次性的,包括后续的服务,多少钱?我不想跟你们啰唆。”

一个身材高挑、长得斯斯文文的美女说:“既然徐总这么大方,你也别交多了,就五十万吧,凑个整儿。”

徐瑞林看着唐志波说:“看样子我要是不交,连饭都吃不成是吧?你也真够狠的。”

唐志波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个东西是自觉自愿,你爱交不交。你可别说你没钱啊!”

徐瑞林咬咬牙,说:“好吧,我认了。”

有美女又拿过一个表格,让徐瑞林签了字。然后,几个美女击掌相庆。

一个美女跑过来在徐瑞林的脸上亲了一下,然后把一个不干胶贴贴在徐瑞林的胸前,笑着说:“我代表山区的孩子谢谢徐总的慷慨。”

“什么什么?怎么又出来山区的孩子?我有点脑子不好使。”徐瑞林这话不假,他真的有点发蒙。

唐志波在一旁有点幸灾乐祸地笑着。

徐瑞林把他拉到一边,问:“你搞什么鬼?”

唐志波一脸的坏笑,说:“跟你开个玩笑,这几个女孩子是一个慈善组织的,你刚才的七十万就是捐给她们的。”

徐瑞林有点气急败坏地说:“你耍我是不是?差点叫我出丑。”

唐志波嘿嘿地笑着说:“谁叫你那么好色?我说叫你出血就是那个意思?”

徐瑞林低声地说:“我上你的当了,你这人心肠太黑。”

唐志波嘿嘿地笑着:“随便你怎么想,反正几所山区小学是有了。不过,你也别觉得我黑,我答应了她们,不管你捐多少,我都捐你的两倍。”

说着,唐志波招招手,一个女孩子拿了个表格过来,唐志波在上面签了字。徐瑞林这回看清了,的确是一个慈善组织的认捐书。

“好吧,咱们两个跟美女去喝酒吧,然后好好聊聊。”唐志波拍着徐瑞林的肩膀道。徐瑞林心里虽然有点不快,但是,仔细想想,人家唐志波这么多年也没听到他在风月场里滚,是自己太狭隘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船停了,下了锚。

“志波,你现在的日子过得真惬意啊。”徐瑞林感到有些微醺,唐志波船上的酒很醇,但是也熬不住几个美女的轮番敬酒。

唐志波笑着:“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这是大半年第一天休息。”

徐瑞林看着唐志波,他半躺在椅子上:“我说最近怎么没看见你,你也别老拼命,赚那么多干什么?”

唐志波将帽檐往下压了压道:“做我们这行跟你们玩资本运作的不同,总是要居安思危。一个技术只能领先几个月,要想在市场上占有更大的份额,就要保持技术的领先,所以,一点也不敢怠慢啊。”

徐瑞林不禁有些感慨,唐志波的话的确有道理,想想自己,这么多年一直比较懈怠,要是有唐志波这样的精神,也许自己的事业也会上一个更大的台阶。

有人送过来一份文件,唐志波仔细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拿笔改了几处,交还给来人。徐瑞林注意到,那是一份英文的文件。他不由感慨,自己的英文差不多都还给老师了,而上学时英文不大好的唐志波现在却用英文在工作。

“对了,过几天老爷子要来俱乐部住一阵子,有时间你过来陪陪吧,我明天就出差。”唐志波忽然道。

“老爷子怎么想通了?他不是不喜欢鹏城吗?”徐瑞林有次去岭南出差,见到了唐本强,知道他对儿子把税收都献给了鹏城很是耿耿于怀。

“退休了,一切都会变的嘛。”唐志波似乎要昏昏欲睡。

“好啊,到时候我跟王建辉一起来看老爷子。”徐瑞林随口回答道。但是,这话一出口,他马上有些后悔了,不应该在唐志波面前提到王建辉。因为熊黛娜的问题,他们两个一直在暗中较着劲呢。

然而,唐志波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他似乎只是很随便地问了一句:“他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再往前提一步?”

徐瑞林回答道:“没有。还是常务副局长。”

“他们局长不是调走很长时间了吗?按资历也应该是他吧?”唐志波眼睛半闭着,似乎在修身养性。

“新局长人选已经公布了,不是他。”徐瑞林回答道。

“哦。”唐志波若有所思地点着头,把帽檐又往下压了压。

“对了,老爷子来鹏城,要不要安排他跟建辉的老爹见个面?”徐瑞林问。

唐志波也不睁眼睛:“算了吧,两人见面就得掐,什么南方省的模式啦,岭南省的模式啦,听着都烦。”

“其实,我倒是觉得,两个老爷子见见面也好。都是观点之争,又不是什么个人恩怨。”徐瑞林身体倾向唐志波。

唐志波把帽檐向上抬起一些,坐起来,端起酒杯,对徐瑞林道:“走一个。”

两个人喝下去,唐志波道:“就是这个才难办,前些天,我看王老爷子还在《求是》上发表文章,说什么岭南模式是唯GDP主义,忽视了社会主义教育,云云。我估计,我们家老爷子过几天也会反击,说他是‘左’倾。其实啊,我倒希望他俩是政敌。政敌这个东西还有转化的时候,这个观点的问题,难说。他俩这一辈子,谁也说不通谁。就这么争吧,没劲透了。”

徐瑞林笑了,说:“他们那一代人就那样,认死理。不过,我爸跟王建辉他爸也是观点不同,不过他俩倒是挺对脾气,凑到一起,见面就吵,吵完了又好。”

唐志波呵呵地笑着说:“算了,我看啊,还是别让他们往一起凑的好。”

“也是,来咱俩喝一个。”徐瑞林举起杯。

这个下午,两个人谈了很多,虽然不时有人来请示工作,但却不影响两个人的兴致。徐瑞林感到,唐志波对他的态度比以前亲近了许多。

儿子去北京了,王汉荣心里还是放心不下。尽管儿子说已经把屁股擦干净了,他还是不放心。年轻人办事不稳重,一个细节考虑不周到,千里大堤毁于蚁穴的事发生的还少吗?

于是,他给鹏城公安局的几个受过他恩惠的老部下都打了电话,他自然不会主动提及王建辉昨晚的荒唐举动,只是先表示很长时间没见了,希望有机会见见。王汉荣发现他们似乎都不知道王建辉昨晚的事情,于是心稍微放了下来。王汉荣又说道,现在王建辉虽然有了进步,还需要大家的支持之类的客套话。那几个老部下接到老厅长的电话自然都很激动,都纷纷表示建辉现在很努力,要是有什么困难一定要支持。

放下电话,王汉荣想了半天,又拨通了鹏城市人大主任张忠煌的电话。这次,王汉荣没有打哈哈,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说了个详细。临了,他补充了一句:“忠煌啊,这事我想绝对不会是像建辉跟我讲的那样,他一定跟我隐瞒了什么,所以,这事你一定亲自帮我弄清楚,看看能采取什么补救措施。建辉是我的希望,他要是出了事,我这晚年可怎么办呀?”

张忠煌听到王汉荣的话,自然脊背也阵阵发凉,他去过那个俱乐部,知道就连前市长徐中方都有可能是倒在那个俱乐部里的某个人或者是几个人手上。现在,老领导王汉荣的独生子有了把柄在人家手里,一旦是出事,那就不是小事。王汉荣对自己有再造之恩,老领导对自己又这样信任,自己又怎么能不帮老领导排忧解难?!

于是,张忠煌说:“王书记,你先别急,这事现在既然知道的人还不多,估计是俱乐部也不想把事情闹大。这样吧,回头我找人去探探底,回头再向您汇报,你看怎么样?”

王汉荣心里还是觉得忽上忽下的,他问了一句:“你有信得过的人吗?”

张忠煌想了想,说:“我有个小兄弟是做工程的,也做科技,叫林溪岙,回头我叫他去打听打听。”

王汉荣问:“信得过吗?”

张忠煌肯定地说:“信得过。他刚当选市人大常委,我还起了不小的作用,应该没问题。”

“他口风严不严?”王汉荣还是有些不放心。

张忠煌回答道:“放心吧,跟他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我有数。况且,他也是个明白人,没问题。”

张忠煌领命办事去了,王汉荣还是放心不下,打电话给远在北京的儿子王建辉,知道一切都很顺利才稍稍放了一点心。父母对儿子的感情,儿子是永远都不能全部理解的。

警卫干事走进来,请示王汉荣,问这几天有没有大事,要不要出去,如果不出去的话,就安排他的警卫参加一下自学考试。

王汉荣很随和地说:“你看着安排吧,我现在是个闲人,基本上没什么外出的机会。”

警卫干事非常认真地说:“那可不行,我必须确定您最近几天的行程,不然的话我不敢安排。万一您临时出去的话,没有警卫,出了事情我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王汉荣问:“你叫你们领导临时抽调个人不行吗?”

警卫干事严肃地说:“王老,你有所不知,现在维稳任务很重,我们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真的离不开人。”

警卫干事很认真,王汉荣明白这是他们的纪律,于是也不再难为他,就笑着说:“好了,这几天没事,你们该忙什么忙什么吧。”

警卫干事走了,王汉荣忽然觉得有点感叹。按照规定,自己这样级别的退休同志,政府每年会拨发大量专款、安排专职司机和特别专车、私人秘书等,但让王汉荣不能理解的是,自己竟配有贴身警卫,走到哪里跟到哪里。以前是为了工作需要,这没什么。现在自己已经无官一身轻了,还要配警卫,真不知道是为什么。别的省政法委书记退休就没有警卫了。有时候想想,自己就像是一个没有牢房的囚犯。所以,平时他没有什么事,尽量不出省委家属大院的常委院,省得又要请假又要带警卫的。

王汉荣曾经跟老婆成楚芳抱怨过,说真希望自己没有这种待遇,能去鹏城跟儿子王建辉或者去女儿王建光那里住一阵子。成楚芳骂他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按规定,王建光是可以跟自己同住的,可是,她和丈夫工作太忙,加之家里的客人可能也很多,跟父亲住有诸多不便,所以,还是住到了外面。平时这栋小楼里,住着的都是秘书、警卫、保姆这些人,而真正属于自己和成楚芳的空间也就是卧室、书房和会客室。

别人都羡慕王汉荣这样的高级干部,而王汉荣却总觉得自己还不如普通退休干部,那样的话去哪里都随便些。

晚饭的时候,王建光回来了,看到家里冷冷清清的,就问母亲:“怎么回事?其他人呢?”

成楚芳没好气地说:“吴利怀老爸摔断了腿,你爸叫保姆照顾吴利怀老爸去了,警卫也去参加什么考试去了,搞得家里连个做饭的都没有。你要是不回来啊,我们就去食堂吃了。”

“我爸呢?”王建光又问。

成楚芳低声道:“还不是因为建辉的事,打了一下午的电话,然后就坐在里面发呆,不知道在干什么。”

王建光说:“家里这么冷清,我在家住两天吧。孩子他爸去下面检查工作了,要过两天才回来。”

成楚芳说:“也好,这样咱俩去买点菜,给老头子改善一下伙食。最近他迷上了什么养生,生吃茄子、煮白菜的,把自己弄得跟兔子似的。”王建光会心地向母亲做了个鬼脸,母女两人乐呵呵地出了门。

此时王汉荣正在跟张忠煌通电话,张忠煌告诉他:“还真巧,我的那个小弟林溪岙正是这个俱乐部的一个股东会员,他也大概了解一些情况。”

王汉荣问:“具体是怎么回事?不是建辉说的那样吧?”

张忠煌回答道:“确实不是建辉说的那样,他跟一个姓徐的老总去那里吃饭,带了两个女的,其中有一个女的是模特,给钱才吃饭的那种。”

王汉荣心里这个气啊,这个不争气的家伙,家里放着一个狐狸精,还四处拈花惹草,但是,他还是不动声色地听着。张忠煌接着说:“不知道为什么,那两个女的先走了。那姓徐的老总又帮他叫女人,结果他一个也没看上,就发飙,砸坏了人家的东西。人家叫他赔,他就叫来了特警砸了人家的东西。”

“确实?”王汉荣强压着怒火问。

“王书记,我怎么敢跟您有不实之言?千真万确。”

“那个俱乐部是怎么个背景?怎么能调得动武警?”王汉荣问。

张忠煌回答道:“我那个小弟也说不大清楚这个,只知道那个俱乐部人脉很广,叫武警的事是那个俱乐部的总经理叫的,具体通过什么关系,他也不知道。”

王汉荣沉思了一会儿,又问:“你那个小弟没说对方现在是什么态度吗?”

张忠煌回答道:“似乎对方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不过,这一切都要看那个总经理的态度。”

王汉荣大概心里有了底,他嘱咐道:“这样,你再叫你那个小弟去摸摸那个总经理的底,能用钱解决的用钱解决,能用其他方法安抚的用其他方法安抚。总之,要把事情消于无形,把影响压缩在最小的范围,明白吗?”

“明白。”张忠煌回答道,然后,他补充了一句,“不行的话,我亲自出面。”

“不,你不要出面,尽量让别人去,让别人知道了你在关心这事,万一将来捂不住了,你就不好施加影响了。”王汉荣说。常言道,大道无形,处理任何事,不到万不得已,不能随便拿出王牌。

放下电话,他马上打给王建辉,王建辉说晚上要跟公安部的几个人一起吃饭,现在人还没到。王汉荣很想大骂他一顿,可是一想,自己要是骂了王建辉,可能就会影响他的情绪,这样,他跟那些人解释就不会那么自信了,摆平事情的成本就会大大增加。

于是,王汉荣显得很平和地说:“那好啊,通过这件事,也进一步加深一下感情,这对你以后发展来说,也是个积累人脉的过程。”不过他心里却在暗暗地骂着,小兔崽子,等你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王建辉告诉王汉荣,老领导派了大秘来参加这个饭局。这让王汉荣很感动。老领导派大秘出席,大秘那就是代表老领导自己,公安部的那几个人一定会给面子。老领导日理万机,还是关心自己的,想到这里,王汉荣眼眶不禁有些湿润。每个人的心底都是柔软的,唯一的区别就在于什么时候显现这样的柔软。对于张忠煌他们来说,自己等于改变了他们的人生;但是,对于自己来说,老领导等于是自己的再生父母。他不仅给了自己一个舞台,还如此关心自己的下一代。只要是王建辉不出事,自己的晚年就是幸福的。

放下电话,王汉荣回了一阵子神,稳定了一下情绪,拿起桌上保健医生开给他的两种药,就着白开水吃下去。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无论工作怎么忙,身体还是要保养好的。

他走出房间,会客室里没有人,他喊了一声,王建光从厨房那边跑过来:“爸,有事啊?”

“咦,稀客啊?怎么,今天不过你们的二人世界,来我们这儿干什么?”王汉荣打趣道。早上王建光来送那个俱乐部背景资料的时候还没说晚上回来的,她的突然出现让王汉荣确实有点惊喜。

王建光扎着围裙,笑眯眯地回答道:“哦,沈明贤去下面检查工作去了,要好几天才回来,我来跟您二老住两天。”沈明贤是王建光老公,林业厅的副厅长。

“还是女儿好,那个王建辉太不让我省心了。”王汉荣走到沙发前坐下。

王建光给他倒上茶,说:“爸,您坐一会儿,我去厨房,马上就开饭。”

今晚的菜,除了一盘白灼虾、一条清蒸鱼,再就是一个清炒菜心、一个水煮大白菜以及一个鱼头豆腐汤。而这还是成楚芳和王建光自做主张加的菜,不然的话,按照王汉荣的所谓养生之道,桌上绝对不会有什么荤腥。

他坐上桌边,看着王建光:“最近忙不忙?”

王建光没直接回答,问:“爸,要不要喝一杯酒?”

王汉荣点点头,成楚芳给他倒了杯茅台。王汉荣只喝茅台,他家里的茅台都是老部下送的。因为王汉荣现在很少喝酒,偶尔来客人才喝一点,所以,家里就存了大量的茅台。王建光就经常来搜罗,她家客人多,沈明贤酒量也大。倒是王建辉不怎么来搜罗,主要是他自己家里的茅台也不少,他又不怎么在家喝酒。

“怎么?我听说你又买了一套别墅?”王汉荣夹了一条王建光给他剥的虾。

“嗯。”王建光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王汉荣忽然道:“你们啊,平时做事最好低调一点,平时我都说过多少次了?你们就是不听,凭你们两个人的工资,能有那么多房子?建辉也是这样,我怎么提醒你们都不注意。”

王建光细细地挑着鱼刺,然后用勺子将白白的鱼肉放进王汉荣面前的碗里,说:“爸,我回来陪你,可不是听你教训的啊。这年头儿谁还像你啊,就这么一套房子。你出门打听打听,咱家的左邻右居谁家没有个几套房子。这年头儿,有钱不买房子升值,留着钱贬值啊?”

“行了,孩子一回来你就唠叨这个,烦不烦啊?吃饭!”成楚芳明显地向着女儿。

“我是怕他们这样高调惹麻烦。”王汉荣颇有些不服气。

“惹什么麻烦啊?现在谁不这样?像你那样,人家才觉得另类。”王建光脸上有些不满。

成楚芳用筷子敲敲王汉荣的碗:“好了,见面就给孩子上政治课,我告诉你,你那一套落伍了。你看看人家,都想着怎么给孩子多留点东西,你可倒好,老给孩子洗脑。”

成楚芳这话并没有所指,但是王汉荣心里却一动,是啊,该给孩子们留点什么了。上次老领导到鹏城来视察,叫他去陪了两天。有天老领导去参观,他陪老领导的爱人在宾馆里闲聊。老领导的爱人道:“我呀,也没什么太大的想法,就是想趁着他还在位,给孩子留个十亿八亿的就行了。”

老领导的爱人说者无心,但是对王汉荣触动很大,自己这么多年,除了在政治上给孩子铺了点路,在经济上还是愧对孩子的。听成楚芳这么说,他也借机下台,点了点头,说:“吃饭。”

游艇像一把利剑划破海的平静,码头越来越近了。岸上已经亮起了灯,灯光在氤氲的暮霭中显出某种暧昧来。此时,唐志波已经换上了一身GIVENCHY,风度儒雅,爽洁不俗。他笑着问徐瑞林:“今天出了血,感觉怎么样?”

徐瑞林心悦诚服地说:“你这是一种生活的极致,我以前太功利了。”

“你真这么想?”唐志波看着他。

徐瑞林认真地点着头说:“真的,以前我跟王建辉对你总是有些嫉妒。今天我真是感觉到,你跟我们不一样。”

“哈哈,可能是以前大家有些误会吧。”唐志波的笑有些超然,“对了,晚上要是没事跟我参加个小型的聚会吧。”

“那些美女你就不管了?”徐瑞林看着那几位美女,口气里透露出惋惜。

唐志波笑了,说:“兄弟,要提高品位。美女是用来欣赏的,不是用来亵玩的。”

徐瑞林正要回答,电话忽然响了,是王建辉,他告诉徐瑞林,等下有个老板要去找他,送张支票,是昨晚的损失。

徐瑞林道:“算了,这点损失不算什么,我出算了。”

王建辉说:“这事怎么能让你出呢?给你添麻烦已经不好意思了,那个老板欠我的情,这回算是给他个机会。”

徐瑞林不知道一个老板会欠王建辉什么样的一个情,值得用一千七百多万来还,他忽然感觉到了某种不安。于是,他说:“还是算了吧。”

王建辉斩钉截铁地说:“就这么定了,我的客人马上就到。”

放下电话,他看到唐志波正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就咧咧嘴说:“不好意思,一点小事。”

唐志波淡淡地一笑:“不算是小事吧?”

“你什么意思?”徐瑞林有点不解。

唐志波浅笑:“没什么意思,王建辉去北京也是为这事吧?”

这句话让徐瑞林心里重重地响了一下,这事唐志波怎么知道啦?

“怎么?你听说了?”徐瑞林试探着问。

唐志波眯着眼睛,阴阴地笑着说:“不敢说?怕我落井下石?”

徐瑞林笑道:“那倒不是,你要是想落井下石,就不用说你知道这件事了。我只是觉得很奇怪,这事传得怎么这么快?”

唐志波淡淡一笑,道:“没有不透风的墙,昨晚俱乐部来了那么多特警和武警,这可是俱乐部有史以来第一次啊。人们都有好奇心,能不相互打听吗?”

“这么说,很多人都知道了?”徐瑞林若有所思地道。

唐志波意味深长地说:“至少我知道了。”

船轻轻地靠上了岸,几个女孩子打了声招呼后,坐上在岸边等着的电瓶车走了。徐瑞林心事重重,显得很焦虑。

“怎么?有事啊?”

徐瑞林有点迟迟疑疑地说:“要不,今晚的聚会我就不去了?”

唐志波明白是为什么,于是大度地说:“好啊,有机会再聚。”

徐瑞林匆匆地走了,唐志波想了想,走下船,没有坐电瓶车而是沿着盘山小路慢慢地往前走。会所的盘山小道都是用木条铺设的,刷着很漂亮的油漆,但是走上去并不滑。其实,唐志波并不知道昨晚的事跟王建辉有关,他只是试探了徐瑞林一下。早上他问尹诗双昨晚的事,尹诗双的态度有点过于平淡,这反倒让他觉得是大事。后来他问了一下服务员,服务员说听说那边好像有人闹事,这更让他怀疑起来。俱乐部里有人喝多了,闹事是常事,可是来了特警又来了武警那可是少见。加上昨晚他听说徐瑞林和一个高个子在九号别墅,他就猜想那人是王建辉,他就试探了一下徐瑞林,结果,还真验证了他的猜想。

唐志波的鞋很软,走在木质的小道上几乎没什么声音。他不停地想,按徐瑞林这个态度,那昨天闹事的就一定是王建辉了,他为什么闹事?特警应该是他调来的,那么,武警又是谁调来的?任何关于王建辉的消息他都很关心,无论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

人就是这样,越是跟你有微妙关系的人,你越关心。这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一种偷窥欲吧。

事实上,连唐志波自己都明白,他关心王建辉可能是更源于关心熊黛娜。这么多年,他对熊黛娜的那种美好的感觉一直都没有变。

他在木条小道上走了一会儿,感到腿有些发酸,就找了个小亭子,坐了下来。回头望去,大海已经变成了墨色,远处一艘不知道是什么型号的大船,亮着一串珍珠般的灯光慢慢地行驶着。一切是那么静谧。

他想了想,拿出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说:“你帮我查查俱乐部昨晚的特警和武警是怎么回事?”放下电话,他不停地喘着粗气,年纪大了,体力明显不如以前了。

少顷,电话来了,对方告诉他,武警方面的答复是演习,特警方面的答复是执行任务。这个消息对唐志波来讲一点也不意外。现在问题很明显了,九号别墅有人闹事,而当时徐瑞林和王建辉又在场。谁能调来特警?自然是王建辉。谁能调来武警?肯定是俱乐部方面,准确地讲就是尹诗双。徐瑞林在船上跟王建辉又谈到了钱。呵呵,一切就对上号了。

王建辉肯定是惹事了,而且事情不小,这会儿一定是去北京摆平这事去了。徐瑞林给王建辉出了钱,王建辉又叫人把钱还给了徐瑞林。想到这里,唐志波不禁心情愉快起来,他开始哼着京剧:“我正在城头观风景……”他此时不想出手,因为情况不明。有很多时候,最好的进攻方式就是等待时机。

唐志波没有想到,就是他这随便的一句试探,竟使他深深地陷入了一场麻烦。

夜里,王建辉陪公安部的几个人吃完饭,回到宾馆,刚想喝口茶跟父亲王汉荣汇报一下情况,徐瑞林的电话就先打了进来。他先是问了问王建辉在北京的公关情况,当知道一切很顺利的时候表示很欣慰。但是,临收线的时候,他却忽然告诉王建辉,唐志波好像知道了昨天的事,而且还知道了王建辉到北京的目的。

这让王建辉大吃一惊,于是就问:“他怎么知道的?”

徐瑞林把两个人下午在游艇上的一席谈话原原本本地跟王建辉说了一遍,但是,他有个细节没说,那就是他主动约的唐志波。徐瑞林不想让王建辉误会自己只是想做唐志波的生意。当说到唐志波问徐瑞林的话的时候,王建辉叫他重复了两遍,他经常审讯犯人,也经常用这招儿。他倒不是把徐瑞林当成罪犯,而是利用了徐瑞林对自己没有防范。

徐瑞林对他问自己两遍有些奇怪,问:“你觉得唐志波有问题吗?”

王建辉呵呵地笑着说:“没有,我喝多了,刚才你说的话我没听清楚。志波怎么会有问题,他没拿这件事做文章就不错了。”

徐瑞林也说:“是啊,人家唐志波就是关心你。”

王建辉爽朗地笑着说:“好了,没事了。明早我就回去,有空一起吃个饭。”

放下电话,王建辉却不平静起来了。这事唐志波怎么知道的?他昨晚怎么那么巧就在会所?他在会所知道自己跟徐瑞林在一起,怎么不打电话给自己?王建辉有个心结是没人知道的,那就是他跟熊黛娜新婚之夜,熊黛娜没有落红。尽管熊黛娜后来跟他解释,那是因为她小时候练功所致。当时他也半信半疑地相信了。可是,这件事这么多年一直不时地困扰着他,他也多次怀疑过熊黛娜当年是不是跟唐志波有过什么。可是,结婚以后,他没发现熊黛娜跟唐志波有过什么来往,于是对这事慢慢地就淡忘了。

今天,徐瑞林突然告诉他唐志波知道这件事,他忽然有点怀疑起来。他慢慢地想昨晚的每一个细节,越想越觉得唐志波可疑。可是,他又不敢相信这是唐志波干的,他有那么大的能量吗?很多时候,误会都是由于偶然产生的,如果在误会发生之后,再有一串串巧合,那么误会就会更深了。

如果熊黛娜新婚之夜落了红,王建辉心里也不会有疙瘩,而且二十多年还像一块石头一样压在他心头。如果唐志波那天不是偶然地在俱乐部看到了武警,第二天又跟徐瑞林在一起,又问了那句话,可能王建辉永远也不会把唐志波跟这件事联系在一起,误会也就不会产生了。那天王建辉还喝多了酒,兴奋点有点单一,而接下来父亲王汉荣的话就让他完全崩溃了。

那天,他打电话给父亲王汉荣汇报一下晚上的情况,王汉荣平静地听完了他的汇报以后,表示很满意。但是,父亲的语气马上尖锐起来,把他那晚在俱乐部的情况一一指出,并且进行了严厉的批评,说他狂妄自大,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最可恶的是,不应该欺骗自己的父亲,颠倒黑白。

这要是在平时,王建辉肯定要为自己再找个借口,跟父亲辩解一番。但是,那天酒后的他已经完全被妒火烧光了理智,他的注意力完全都在唐志波和熊黛娜身上。父亲批评他的时候他只是嗯嗯地答应着,脑子里居然想到了自己的儿子可能是熊黛娜和唐志波生的,而且,越想越像。任何一对陌生的人,你要是想在他们身上找相像的地方都会找到几个相似点的,何况带着主观的假定去找。

父亲那边的语言越激烈,他这边越这么想。

到了最后,他对父亲说:“对不起,爸爸,我错了,我一定通过这件事好好反省。”

王汉荣也没有想到王建辉今天这么听话,居然一句话也没有反驳,于是也叹了口气,说:“儿子,爸爸可能太严厉了,但是,我是为了你好啊。”

王建辉回答道:“我知道,恨铁不成钢嘛。对了,爸爸,我想问您个问题,唐本强家里在武警那边有关系吗?”

王汉荣随口回答道:“怎么没有?唐本强的前妹夫蔡文清就是咱们省边防局的局长,你不知道吗?”

王建辉笑了,说:“我就熟悉公安局这块,武警那块不熟悉。”

“咦?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王汉荣问。

王建辉赶紧掩饰道:“哦,晚上吃饭的时候桌上有个武警提到了唐本强,似乎很熟,我就猜他家有人在武警那块。”

“你别瞎联系啊!蔡文清跟唐本强妹妹离婚十多年了,后娶的老婆还是省厅的呢。”王汉荣自然眼里不揉沙子,赶紧提醒王建辉。

王建辉道:“爸,你想哪儿去了?我就是随便问问。”

放下电话,王建辉更坚信了自己的分析,原来根子在这里啊!唐志波,原来是你。

他不能跟父亲说自己怀疑的根源,因为父亲本来就不喜欢熊黛娜,要是一说,以后他们之间就更不好相处了。自己现在也没有理由再怀疑熊黛娜,这么多年她也没有什么出轨的行为,即使二十几年前她跟唐志波有过那种行为,现在也只能将错就错了。有些事情挑明了,反倒大家都痛苦。

嫉妒使人变得狭隘,狭隘使人变得偏激,偏激使人容易出错,王建辉现在就是这样。他那天喝了很多酒,躺在床上,脑子里山呼海啸,但是,一个线索像一条冰冷的钢丝,将一个个证据串联起来。而这条钢丝就是熊黛娜和唐志波的关系。

王建辉现在假设,假如唐志波这么多年因为对自己和熊黛娜一直怀恨在心,那么在暗中一直找机会陷害自己是完全可能的。他越这样想,证据就越一个个地跳出来,他就越发觉得结论的翔实可靠。现在,他的思路已经不能在往其他方面想了。他曾试图做一个无罪推定,但是,他自己说服不了自己。

现在,他要先考虑一下自己与熊黛娜的关系。首先,离婚是不可能的,一旦离婚,熊天林立刻就会动用纪委的关系把自己查个透。这么多年,自己虽说没有大的错误,但是,小的错误也不少,到时候弄个免职是最轻的;其次,跟孩子做个亲子鉴定?这个不可取。这会影响自己与孩子的感情,即使证明了孩子不是自己的,自己能接受这个结果吗?自己能接受,父亲和母亲会接受吗?公众会接受吗?总之,这即使是个丑闻,也要咬牙咽下去。也就是说,这个家庭一定要维持下去,维持下去的好处是不言而喻的:一、熊天林的政治资源是自己取之不尽的财富;二、自己的生活轨迹不会发生太大的变化,这样,自己就有精力考虑反击的问题。

反击,怎么反击?这是个问题。这事一定要做得秘密,凭自己的政治资源和工作便利,搞搞唐志波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这事要好好谋划谋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