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 流年》七

吴菲在那年的圣诞之夜跟莫喜伦回到他的家。进屋之后老莫倒有些手足无措,吴菲不想破坏圣诞气氛,看老莫扭捏,她忽然觉得自己应该担负起振奋的责任。于是,她借着酒力,自己跟自己磕磕绊绊地,一边脱了外衣,一边推了老莫一把大声说:“去,给我倒一杯喝的来,要热的。”

等莫喜伦弄了个什么热的出来的时候,吴菲冲他夸张地抖出她事先准备的礼物,醉笑地说“Marry Xsmes!”

莫喜伦也很笨拙地从包里翻出他给吴菲的礼物,两个人滚进沙发里,一边拆礼物,一边剥对方的衣服,最后他们身上就只剩下了对方送的礼物。

吴菲送的是一条领带,莫喜伦送的是一支手表。

两个庸俗的男女,在互赠了庸俗不堪的礼物之后,借酒装疯,发生了庸俗至极的事件。

事件进行中的时候,房间里的电话忽然响起来,响了两声之后改成答录机,然后文青竹和她女儿的声音从电话里相继传出来:

“老公,圣诞快乐吆!我和美美去看电影了哦,你也不要太辛苦呐!等我们回来!”

“I love you Daddy!”

吴菲那时恰好像马术师一样骑在老莫身上,听到留言,忍不住大笑起来,一把揪住莫喜伦脖子上的领带用力一拎,大声地学着文青竹和美美的腔调嚷道“圣诞快乐吆!I love you, I love you Daddy!”

边嚷边笑,笑得满脸泪痕,老莫那一头还夸张地呻吟着,企图把吴菲的笑声压下去,结果是徒劳,倒把自己累了个前仰后合。

等首战告捷,老莫从房间里拿了一条毯子出来给吴菲围起来,吻着她的脸颊赞叹“Oh my gorgeous,你实在太好了!”

老莫正要沉醉,一扭头,不小心瞥到了答录机,那答录机正本分地一闪一闪用红色提示灯闪着刚才的留言,他不自觉地放开拥着吴菲的双手,喃喃自语道:

“我是不是在玩儿火?”

吴菲斜睨着老莫,抬起脚轻轻踢了他一下,打茬醉笑道“你不是玩火,你是惹火!有没有人跟你说你很性感啊!”

莫喜伦当即得了意,把妻女丢在脑后,转回头在自己胸前拍了拍问“哦?真的?”

“那当然!”吴菲使劲点了点头。

老莫高了兴,凑近吴菲,捧着她的脸使劲亲了一下,然后从沙发前的茶几上拿起茶杯,问吴菲“你要不要喝热巧克力?我女儿说我做热巧克力的功夫是一流的!”

“好啊!”吴菲媚笑,继续用她自己也不熟悉的充满酒精的语气慨叹说“你女儿可不知道,你丫还有很多功夫都是一流的!”

莫喜伦满心欢喜地拿着杯子进了厨房,一边煮巧克力,一边用闽南话唱《爱拼才会赢》。

吴菲扫了一眼老莫在厨房欢快的背影,收起笑容,皱了皱眉。从包里翻出一支烟,点燃,吸了一口,借着吐烟的当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烟是来见莫喜伦的路上买的,这也是她这辈子头一回抽烟。一切都是她计划好的,她要对自己人生的这一次挑战表示出足够的配合,既然算计好了要放纵,当然“道具”得尽量预备齐,才够地道。

吴菲在这个圣诞夜完成了很多她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次:第一次抽烟,第一次喝酒,第一次说话带脏字,第一次在不是家也不是公共澡堂的地方脱掉自己所有的衣服;也是第一次,在不确定自己是否爱的时候就已经任由了身体和另外一个身体共同飞舞。

茶几上丢着他们刚用过的保险套的包装,那是有别于以前杨小宁用的那个牌子。吴菲无聊着,就拿起那包装眯着眼睛研究了一下。等看到上面的日期,吴菲翻着眼睛努力想了想,然后大笑着对厨房里的老莫说道“啊?!Daddy,有没有搞错啊,你的condom已经过期了!”

莫喜伦应声端着两杯热巧克力从厨房出来,讪笑着说“是哦,瞧瞧,我是不是活的很可怜。”

“Mommy都没有欲望的吗?”吴菲问。

“她?呵呵。”老莫把杯子放在茶几上,在吴菲身边坐下,语焉不详地哼了两“咱们不说她。”

然后又爬上沙发。

“小菲,认识你之前,有挺长时间,我,我都以为我自己阳痿了。”莫喜伦抱着吴菲,在耳边嘘着气轻声说“我知道你没醉,你放心,我会对你好!”

吴菲被这话噎了一下,向后仰了仰,拉开一点距离,皱着眉仔细地看着莫喜伦的脸,她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那一刻,吴菲有点觉得,这感觉几乎接近爱了。

莫喜伦抬起手把吴菲额前的头发往耳朵后面别了别,吴菲沉醉地闭起眼睛,喃喃地低声说“这样真好。”

“什么?”莫喜伦柔声问。

“没什么,我只是好喜欢你这样摸我的头发。”吴菲继续闭着眼睛贴近他。

莫喜伦没做声,又很仔细地用一只手的手指插进她头发里揉着,吴菲感激地抽出手臂环着老莫的脖子,任由毯子从身上划落下去,露出里面她青春的玲珑的身体。

“你会不会冷?”莫喜伦一边伸手小心地在吴菲左边的乳晕上划了一个圈儿,一边颤着声问。

“不怕的,有你呢。”说完她把他的头埋在她胸前,仿佛她此时唯一能做的表达就是整个人使劲贴着莫喜伦的身体,然后吻。

酒精的作用并没有完全褪尽,她始终是头晕目眩的,然而她知道这一刻她全情且清醒地做了自己的主,甚至那些出自她嘴里的,她自己其实也并不十分熟悉的色欲的哼鸣,都是她心甘情愿,不会有任何怨尤。她开始主动地回吻他,从他的耳根一路吻下来到他胸前,感觉他狂乱的心跳和物理的蓬勃,她因此有些安心,仿佛做爱在此刻是一种什么样的报答。

“小菲,我要为你忠贞。”老莫边缓缓的蠕动着边动情地表白。

吴菲听不懂老莫所谓“忠贞”的意思,就没回答,只用气声在莫喜伦耳畔问“你想不想听我唱歌啊?”

老莫说“好”。

吴菲于是开始呓语般吟唱起来,唱的是《Amazing Grace》。

她也不知道怎么会唱这首,反正就唱了,好像是信手拈来,在那一时刻,没有更好的选择。于是,他们的身体伴着这首最大众的《赞美诗》的旋律紧密无间地接在一起,他的脸贴着她的,互相摩挲着,吴菲在老莫耳边吐出的每一个音节都刚好能配合上莫喜伦主导的律动。这样的圣诞夜,偷情的人像卖火柴的小女孩,小心培养着的一点点简陋的温柔,被想象成火种,竟然也有它自己势不可挡的片刻圣洁,仿佛那时候他们的整个世界都可以借此来取暖。

孤独的人是可耻的,尤其在凄冷的让人感到lovesick的圣诞夜。

那旋律悠悠荡荡不止,在两个人心尖激起层层涟漪,到身体里化做一连串止不住的痉挛,上天入地,天地之间量不出空与色的距离,无非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