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我,百万富翁(下)

直播现场,曾小贤已经赢得10万元的奖金,并且用掉了一次观众投票的机会。下一题的奖金高达50万元,题目是:一位正常成年男人,每只眼睛一般有几根睫毛?选项A 75——150 B 150——225C 225——300 D300——375。

曾小贤面无表情,主持人逗他,“我猜,现在你是不是特别想要一面镜子啊?这样就能数一下了,不过你只有30秒的时间。”秒针响起,小贤再次跌进回忆,不过这一次悲剧的主角是张伟。

某个夜晚,他在酒吧捡到一只Dupunt打火机,经过小贤和一菲的知识普及,才知道这牌子很贵,相当于拖拉机中的战斗机。他来回摆弄着打火机,坐在沙发上等候失主来认领,在短短两小时内,就有八个人来问他借火,其中不乏美女,态度热情友善,借此,他度过了人生中最有意义的一个夜晚。为了更逼真,他虽然不抽烟,但还是找来香烟作为道具,叼着烟,拿着打火机,看到有人来,就假装要点,人走了,又放下。一个男子在他背后,看了很久,终于忍不住上来问他点好了没有,能不能借用一下。

张伟把打火机递给他,贱贱地说:“我其实平时很少抽烟,我的私人医生跟我说,我的肺不是很好,应该多呼吸新鲜空气,为这事我还专门在郊区买了房子,不过有时候瘾上来了还会偶尔来一支。”

“你这个打火机……好像就是我掉的那个。我上次来这里之后就找不到了,这个打火机底上是不是刻着字母?SB?邵波,这是我的名字,我太太结婚周年时给我的礼物。”

“是……是吗?”张伟勉强保持镇定,“你就是失主啊,我……我一直在等你,物归原主。”

男人道完谢,准备走人,张伟被一股生离死别般的剧痛击中,目光无法离开打火机,哭腔,“能不能让我点一次火?”男人递过来,张伟抖动的手拿过打火机,打开盖子,滑动一个拨片,弄了半天。

“不是这么用的,这是调节火焰大小的,拨这里。”男人提醒他。

“哦,我真的很少抽烟,很少。”张伟打火,火苗突然窜得很高,一直到脸,张伟惨叫倒地,捂着脸打滚,“啊!我的睫毛。”

大家得知这个惨剧之后,非常同情他,一菲亲切地说:“我知道这种梦被捏碎的感觉多么残忍,但你一定要坚强。”

“不仅仅是梦的问题,我损失了足足127根睫毛!”

“127根?你怎么知道?”小贤惊讶。

“我刚才在厕所数的。现在左眼只有55根了,比右眼活活少了127根,你让我怎么见人啊。”

“张伟,为了表扬你拾金不昧的品德,外加弥补你心灵和肉体上的双重创伤,我们大家一起出钱,给你买了一件礼物。”一菲递过一个精致的小木盒子。

“难道是打火机?你们对我真好,我爱死你们了!”张伟打开,盒子里是一副假睫毛,好吧,虽然有点粘,但他还是很喜欢。

所以,张伟曾经的损失,帮助小贤赢得了这道题目!B 150——225!

“太神奇了!曾小贤已经连续答对了第四题,拿走了50万元的奖金。如果你答对下一题,奖金将会再度增加到……一百万元!不过我也要提醒你,接下来的一题非常难,如果答错,你将一无所有。请你慎重地回答我,拿走奖金,还是继续答题?”

曾小贤再看一眼空位子,一个大婶坐了上去,失望地自言自语:“她没来。”

“什么?”

“我想继续。”小贤敛容道。

场下响起热烈的掌声,主持人勉强地笑道:“好,我很佩服你的勇气,请听题——获得2006年WCG电子竞技世界总冠军的中国选手,他的真名叫什么?A李晓峰 B罗贤 C张宏圣 D刘二龙。”

不会碰巧他又知道吧,是的,一切命中注定。记忆闪回圣诞节,松果花圈,麋鹿娃娃,挂满装饰品的圣诞树,他正在愉快地看书。羽墨和悠悠偷偷进来,想提前找到一菲给她们准备的礼物。

“这是圣诞夜的惊喜,现在找到了算什么?”小贤不为所动。

但羽墨提醒他,万一是最便宜,最无聊,最用不着的东西,怎么办?如果你之前完全不知情,却送了她一个大礼,不是亏大发了吗?

小贤想了三秒钟,“你搜书房,我搜客厅,悠悠卧室,GoGoGo!慢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你们先找,我去隔壁。”

许久,小贤拿着一个破鞋回来,“我找到了。还有一张卡片:愚蠢的地球人,你以为我会白痴到把礼物放在隔壁吗?!胡一菲。靠!”

“我们好像帮你找到了礼物,”悠悠指着桌子上的一个箱子,“不过我也不确定,你自己看。上面写着‘贱人曾’,应该是你吧。”

小贤激动地打开纸箱子,里面都是些旧毛巾,旧耳机,吃了一半的口香糖,残缺的CD,都是他自己的东西。他曾经在这个套间住过,后来因为和一菲有点误会,就搬走了。一菲跟他说她把东西都扔了,可其实她没扔,还整整齐齐地摆在这里。

羽墨拍了一下柜子,偶然发现里面好像是空的,拆下暗板,礼物赫然出现。大家把礼物抱出来,正准备拆,小贤停下,“慢着,不能拆。一菲她……可能花了很多时间给我们准备这些礼物,不管礼物大小贵贱,我想她其实最想看到的是我们拆开那一刻惊喜的表情,对不对?”

话音刚落,一菲进来,三人慌忙把礼物塞到桌子底下。

“你们拆了我送给你们的圣诞礼物?!谁带的头!”一菲判断了一下,愤怒地,“——曾小贤!”

曾小贤狂汗,胡一菲继续骂道:“我一口盐汽水喷死你,你知道我托了多少人才帮你弄到那块鼠标垫的吗?”

“鼠标垫?曾老师果然拿到的是最便宜的东西。”羽墨和悠悠嘀咕,一菲摇头,解释这不是普通的鼠标垫,上面有2006年WCG世界冠军得主,中国魔兽第一人sky的签名。她以为小贤爱打魔兽,特意准备的,但其实他打的是魔兽世界。

所以节目现场,小贤再一次华丽丽地选出了正确答案!获得奖金100万元!全场起立沸腾。

“曾小贤,干得漂亮,你是第一个能够坚持到这里的人。你选A的理由是什么?”

“我有他的签名,一个朋友送给我的。”

“朋友?你朋友也在看你比赛吗?”

小贤缓缓摇头,“没有。”

“现在告诉我,你准备好了吗,来冲击最后一个问题,奖金是……500万元!”

小贤犹豫地说:“我……”

铃声响起,主持人打断他,“啊!真可惜,本期节目的时间到了,究竟曾小贤会犯下一生中最重要的错误,还是赢得500万元的最高奖金?欢迎您下期继续收看《谁想成为百万富翁》,Goodnight!”

暗灯,小贤被簇拥,主持人微笑和他握手,摄影师拍照,闪光灯闪得小贤视线模糊,电话响起,来电显示“菲”。小贤拿起,犹豫,神色黯淡地按掉。

之后,除一菲外,大家一起在酒吧狂欢庆祝,小贤醉得不省人事,被羽墨和张伟扶回去。子乔对照卡片任务,带着丝袜装备,继续赶场。

常言道,有存档就有读档,只剩下关谷和悠悠两个人时,他们结束暂停,继续开始吵架。关谷生气地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悠悠更生气,“我给你10秒钟的时间解释为什么你只放一本漫画,否则我就继续不理你!”

“悠悠,本来一件很浪漫的事情干吗非要吵架呢?”

“你也知道什么叫浪漫,这是我们50年之后才打开的时间囊,你知道我有多重视吗?”

“所以我才放了《爱情三脚猫》。”

悠悠伤心地哭起来,“为什么,这是你的漫画,跟我没有什么关系,说明你一点儿也不在乎我!”

“其实……我本来也想过,放很多很多你的纪念品在里面,可是东西太多,我实在挑不出该放什么。后来一想,如果你不在我的身边,这些东西又有什么意义呢?”关谷柔声道。

悠悠抬起头,“我……我不明白。”

“在我的脑海中,50年以后,我们仍然一定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我不会让你离开半步。我不需要纪念品,因为你……你就是我全部的回忆。我们会一起走到生命的最后一天。所以,我放了这本漫画的第一集手稿。别看它现在的零售价只有10块5,但是到50年之后,也许它就会很值钱。到那个时候,我会把他卖了,然后用这个钱带你去环游世界,给你拍电影,帮你把梦想全都实现。”

“50年以后我都变成很老很老的老太婆了,你还帮我拍电影?”悠悠哽咽。

“虽然有些迟,是因为我现在还做不到,但是你的梦想就是我的梦想。不管过多少年,我都会记在心里面。”

悠悠感动地拥抱关谷,“对不起,我不该偷看你的时间囊,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偷看了。”

“你现在已经知道了,50年之后,你还会惊喜吗?”

“不,这才是我要的惊喜,这种感觉真好。”两人再次深情拥抱。

第二天,悠悠从房间里出来,一菲在厨房吃早饭。

“一菲姐,昨晚你……是不是放了曾老师的鸽子?我在你桌上找到了这个。”悠悠拿出一张电视台通行证。

一菲叹气道:“该死,原来在这儿——曾小贤是不是背后骂我来着?”

“呵呵,还好吧。”悠悠挤出笑容,“他是这样说的:胡一菲居然放我的鸽子……不过反正我也无所谓,结果都一样,我赢了,哈!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们等着看吧,我要创造历史!”

“他还要去?这家伙不知道见好就收吗?不行,他不能去。”

“为什么啊?”

一菲顿了一下,“他能赢到现在的确很神奇,但是这破坏了电视台的节目计划。最后一轮他不能去参加,电视台不会让他赢的。”

“你怎么知道?你连比赛都没看过。”

“我当然看了。”一菲苦笑,原来昨天晚上,学校的活动还没结束,她就偷偷溜了出来,不过因为拿错通行证,在门口就被保安拦下了。结果,她在厕所的电视机前看了全程,后来她好不容易从货梯溜到后台,无意间听到两个编导的谈话。他们说如果曾小贤敢继续参加比赛,就最后一题增加难度,让他把奖金全部吐出来。一菲想冲进现场,再次被保安拦住,给小贤打电话,对方也没接。

“那你快去劝劝曾老师,他在房间里。”悠悠听完后说道,一菲走进房间,小贤冷冷地没理她。

“我……想跟你解释一下,昨天……”

小贤疏远地微笑,“不用解释,我知道很多人都对我没信心,没关系,我自己有就行了。你忙你的,工作重要嘛。”

“其实我是来提醒你,千万别参加最后一轮,因为……”

电话响,小贤接起来,“Hi,Lisa!呵呵,谢谢,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帮我告诉节目组,我会参加最后一轮的比赛!”

“什么?你……”一菲惊讶。

小贤已经挂掉电话,“我已经决定了,我会赢得最后的奖金,因为我不想让别人小看。就这样,Byebye。”

“……你在生气?”

“呵呵,我没有生气,我为什么会生气呢,我是一只快乐的小白鸽!明天晚上如果你有空,欢迎坐在电视机前看我的表现。当然如果你又临时有事,也随便你——我已经习惯了。”小贤耸肩,拿起一本百科全书,不再理会一菲。

客厅里,子乔一头金发,瘫坐在地上,张伟看着他,“非要跳《Nobdoy》,腰闪了吧。”

子乔虚弱地说:“不,不管我们几岁,只要信仰还年轻,我们就依旧年轻。我想证明给她看,人老了不是最惨的,如果心老了那才最可怕。我欣赏的美女是不会变老的,因为我不允许,所以我一定要说服她,只要我把最后这个动作完成,啊——”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又摔倒,羽墨从后面出现。

“你……其实完全不必为我这么做。”

子乔假装轻松,“没有,我只是缺个伴儿报名野外生存俱乐部。”

“我都听到了,也许,你说的对,我们不可能一口气跳到下一站,过程才是最重要的。它是不是快乐,取决于你的感觉,在于你自己如何对待。”

两人久久注视着对方,开心地笑,羽墨把卡片都扔进了时间囊。

夜晚,气氛热烈的直播间现场,小贤和主持人登场坐下。他将迎来人生中的一场超级豪赌,答对最后一道问题,赢得500万的奖金,加上一套位于首都市中心的豪华套房,如果答错,失去100万元奖金,重新变成一个平凡的普通人。他平静地选择了,继续。

主持人提问:“甲壳虫乐队的著名单曲《Help》是哪一年发行的?A 1970年 B1965年 C 1963年 D1961年。”

小贤迟疑,“我想打个电话给我的朋友。”

公寓里众人紧张,一个一个都捧着手机,一菲的电话铃响,她微微愣了一下,接起。

“一菲,是我,我想问你……你今晚有看我节目吗?”

“你打电话不会就是确认这个吧?”

“当然不是,诶?我是要干什么来着?”主持人提醒他还有50秒。

小贤深呼吸,“甲壳虫的单曲《Help》是那一年发行的?”

“我……我不知道。”

“不,你知道的。你忘了我是谁吗?贱人曾啊!”主持人只觉得雷声滚滚,这选手不是紧张地神经错乱了吧。

一菲顿了一秒,恍然大悟,猛地撞开书房的门,疯狂地拿出贱人曾的箱子翻找,她记得箱子里就有这张CD。但这时,她心里冒出了另一个声音,真的打算帮助他吗?上一次赢得比赛,他连电话都不接,他真的需要我吗?不,我没有想过和他在一起,可是如果他赢得了比赛,他就会身价百倍,我们就真的……天哪,顶一下自己的朋友,需要那么多理由吗,自己怎么越来越像那个贱人曾了?

“一菲!一菲!”电话里传来小贤的声音,“只剩最后5秒钟了。”

一菲猛地惊醒,发现手上已经拿到了CD,“哦,在这儿!Help发行的年份是196……”她还没说完,电话被切断,现场一片哗然,小贤呆住。

“你的朋友已经尽力了,你现在真的只能靠自己了,至少A可以排除。”主持人遗憾地说。

“……我想去掉两个错误答案。”

“你最后一次求助机会,看看结果如何。电脑去掉两个错误答案。”主持人一挥手,屏幕中,去掉了 A 1970 和 C 1963,“很遗憾,电脑还是给你留下了两个疑似答案。曾小贤,你的最终答案是什么?各位,这将是历史性的时刻!我们广告之后再回来。”

现场暗灯,小贤走进厕所,保安在外面守护。他一边小便,一边嚼口香糖,叹气,一旁过来一个老人。

“叹什么气,小子,没有人可以答对那么多题,你在创造历史。”

小贤自顾自继续,没抬头,“我不会变成百万富翁的,因为我真的不知道正确答案。”

“不,你知道。”

“在哪儿?”

“在这儿,”老人指心口,“好男人就是你,你就是曾小贤。做你觉得对的事情,相信我,你会成功的。”

老人出去,小贤移步洗手,突然看到镜子上写着D。

回到现场,主持人庄重地说:“现在只剩下两个选项:B1965年和D 1961年,一个字母,决定500万元的终极奖金。”现场众人屏住呼吸。

小贤闪回厕所镜子上的字迹,深呼吸,“我选择——B 1965!”

“你知道答案?”

“不知道,但我看过《贫民窟的百万富翁》,Maybe it's written.”

“这就是你的最终答案了?”主持人严肃地看着他,小贤点头,全场寂静,屏幕上显示出正确答案B!大家一片沸腾,彩带亮片飞扬,礼仪捧出500万元的大支票板和象征的金钥匙。

这一切是真的吗,他只觉得像是做梦一样。

赢得这一切之后会怎么样呢?他将如愿以偿地成为成功人士,为他度身定制的综艺节目如期而至,去另一座城市,开始新的事业。他并没有入住那栋豪华别墅,而是把它卖了,投资,再转手,再投资。就这样,他成了亿万富翁。随着时间的流逝,早已记不清,是哪天离开的爱情公寓,只记得大家去机场送他时的表情。慢慢地,他逐渐和他们失去了联系。关谷、子乔、张伟、羽墨、悠悠,还有一菲。

50年后,他孤独一人在高大的别墅里,拿着一本羊皮封面的笔记本,将所有的回忆写成一本书——《爱情公寓》,纪念他逝去的青春,还有那个逝去的人。他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惊讶地发现里面的人似曾相识。仿佛被电击一般,突然想起,当年在厕所里遇见的老人,就是老年的自己!他当时,为什么要故意给自己错误的答案呢?

这一切到底哪些是真实的?哪些是虚幻的?什么是生命中最重要和值得珍惜的事物?小贤猛然从恍惚中惊醒,隐约听到主持人的声音。

“现在只剩下两个选项:B 1965年 和 D 1961年,一个字母,决定500万元的终极奖金。曾小贤!请决定——你的答案。”

原来还在现场,小贤回过神来,转过头看着摄影机,仿佛在黑暗深处寻找什么人,寻找自己曾经与朋友们的快乐时光。公寓的客厅,一菲站在那里,看着电视里小贤深情的目光,紧紧捏着C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