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他们 脱下高跟鞋,和他一起布衣菜饭

眉梢,她最近遭遇了公务员豪门。前段日子相处甚好,可有朝一日寒窗子变成了状元郎,连带着寒窗子的爹妈也开始得瑟起来。

她说:恋上一个人,他家爹娘爱我,我家爹娘不爱他。理由是:他一个研究生+公务员,怎么可能爱上我这么个大学毕业没工作,东飘飘西飘飘靠投机倒把过活的“飘妹”。

还处在热恋期的状元爷当然很崩溃——原来优秀真的可以成为被拒绝的理由,那我不当公务员了,从此也不跟别人说我是研究生,我跟你一起去飘。

边自恋边卑微,边痛苦边热烈。

她喜欢我的金句子:我只想嫁个我想嫁的人,在一个小城里,跟着他在山上看杜鹃,没有杜鹃也没事儿,野生的树也是漂亮的。我们懂得彼此的苦楚。

其实我们这些年轻女子,活得的确是够窝囊。前二十年,每日上纲上线地背着书包小学中学大学。毕业了工作了,每日上班下班吃饭睡觉,日子行云流水单调无比。选择继续读研的,一边逃离找工作的苦,一边担心把自己的身价抬到如此虚高,以后可算是更难嫁——可是,在爱我们的父母看来,这是一种安稳。他们希望我们,找一个不那么“攀高枝”的人。

可这种安稳的背后,受折磨的是我们骚动的心,是我们想追寻自由的灵魂。我们痛苦,却不能说,因为父母觉得我们衣食无忧,居然还痛苦,“天晓得你们痛苦些什么”。所以即使痛,我们都只能一直一直这样憋屈着痛。

可是,直到有一天,我们遇到一个人,他也许相貌平平,他也许出身贫寒,他也许哪方面都是父母看来最不合适我们的那个人,但是他和我们同样厌倦这个狂热却苍白的世界,他和我们一样想要去寻找一片桃花源透透气。只是这样简单,真的只是这样简单,我们就开始觉得幸福。可是这幸福在爸爸妈妈眼里,是“穷快活,瞎开心”。

想要找到宁愿放弃仕途和文凭和我们一块儿回乡下去,亲手倒腾一片小荷塘只求白饭的一个人。而闺蜜,依旧想要找个愿意和她一起去看野杜鹃的人。她还没有等到,我们就鼓励她继续等。如今她终于等到了,可是面对的问题不是去看漫山的野杜鹃那么简单。

他母亲前天对她说:“他公务员,他研究生,你什么都不是,就算创业也只是起步阶段。他爱你什么?我实在想不通他爱你什么。我实在不知道你在幸福些什么。”

他说:“我公务员,我研究生,你什么都不是。你的创业只是起步阶段。我爱你什么?你的什么我都爱。要是没了你,我宁愿不要文凭。若是文凭换不来幸福,要这张硕士文凭有什么用?!我宁愿和你一起去飘。今天可以挣到明天的饭钱,明天能够挣到后天的饭钱,我们就不怕。如今,你依赖我给的幸福,我依赖你的依赖,因为从你身上我看到了自己的价值。我虽不是帝王,可能够让你天天开心,也算是一个男人的成就。”

他还说:“我能让你幸福,这就是我的事业,这就是我幸福的理由。”

那一瞬间眼泪簌簌流下。她对他说,你给我的幸福,是很多男人拿钱都没能给过的。你说到了,你也做到了,你可以在大街上,在众目睽睽之下,蹲下来给我脱高跟鞋然后把拖鞋换上,只是心疼我的脚酸。然后牵起我的手对我说:不要你那么漂亮,只要你走得稳就好了。

想起这些,我除了祝福,全无其他言语。

走过了一长串的从前,好像看了一场一场的烟火表演,绚丽迷乱耀眼短暂,还来不及叹息的时候便已走得遥远。所以齐豫会唱《九月的高跟鞋》:

脱下疲倦的高跟鞋

赤足踩上地球花园的小台阶

我的梦想不在巴黎、东京或纽约

我和我的孤独约在微凉的

微凉的九月

我们穿着标志身价的高跟鞋走在世俗之上,所以我们都是很累的人。这个世界充满机会但更多的是累。我一个人行走这么几年,在梦想渐渐远离的时候,在疲惫不堪觉得人只是在生存而不是在生活的时候,突然间遇到一个人,沉闷的心就瞬间鲜活了起来。

我相信一个人遇到对的人的时候——这个世界依然令人失望,可是他让人充满希望;这个世界依然让人活得很累,可是我们累了他就会背着我们走。

那一刻,我想我们心中都是有一座高山的。暮鼓晨钟,花谢花开,只要有他,去讨饭也是好的。我们这些女子,说得好听点,我们是想要往全身都贴上钻石的人——可是如果不幸福,我们宁愿拿钻石去换一个愿意陪我们去乡下种麦子的人。

记得往年,每逢春天,我都愿意往旅游鞋上套上一双草鞋,去爬那些小山。我美丽的家乡,在春天有着大片大片的嫩黄油菜花和粉色、红色或是白色的野杜鹃。那些花不是一朵一朵,却是一片一片,是一望无际,是漫天美丽,美得让我想放弃一切只在这个小城里开个小店,每天就着一碗咸菜喝碗粥,只要能让我每年春天都能看到它们。

我想,总有人能够理解我们这一群现代女子的思维方式,生活在钻石中,蓬莱却在心中。酒吧里身体摇曳酒杯晃荡,心中想的却是最初最简单的生活。

虽然如今很多人都以为,幸福,其实是这样一个“人”——“他”至少有着一张硕士文凭,有着一套写着自己名字的房子,有着一份体面的工作,有一辆车,有一个和他条件相当的伴侣,有很高的地位,有很大的权利,有……可我闺蜜团的女子依然相信,我们要找的那个人,是愿意放弃奢华和我们选择真正的宁静和幸福的人。

这令我想起一件事。前两日家中买了一台新空调,父亲睡觉时一定要把温度开到25℃以下,哪怕冻得要盖被子也乐此不疲。他说,买个空调,不冷一点儿,买它岂不是浪费了它的价值?

而我们都觉得,哪怕就是开到29℃,只要我们不觉得热了,它的价值不就体现了?

那一瞬间我明白了两代人之间为什么有隔阂。因为他们在心中,给幸福设定了一个标准框架,如果不符合这个框架,必然就是不幸福的。但是我们这辈人之所以还爱着这个世界,还没有完全恨它,就是因为,这个世界的规则就是没有规则。我们有权利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不一定就是体面的生活。北大毕业的学生,卖猪肉也好,做科研也好,觉得开心就好。

可我们的世俗,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标准化了的幸福观强加在每一个人身上呢?正如肯德基普及了,中国菜却不能够标准化一个道理。我们的幸福不能像肯德基那样可以“盐几克”、“油几克”,而是“盐适量、味精少许”。

适量与稍许,我们各有标准。关于幸福,我们各有标准。

有情侣开车出门,必然将路边的空塑料瓶捡起来丢进后备箱,集得多了就去卖个几块钱。被人嘲笑:科技致富啊!开着车捡废品!我们为什么不能捡呢?因为我们买得起车,就不能捡废品了?不是的。我们觉得开心,我们觉得幸福就好了。

英语中有一个单词,necessity(生活必需品)。

Our necessities are food and shelter.人的必需品只不过是食物和住所,但是得陇望蜀。人之所以觉得痛苦,是因为执著,是因为欲望,是因为想要得到更好的食物和住所。

可是,感谢上天,在这种停不下来的追逐中,她突然遇到他。他给了她勇气,让她可以重拾梦想,她就是那个愿意和他一起开个小店,一碗粥一碗咸菜养活自己,只为每年春天他可以牵着她的手去看野杜鹃,或是夏日在自家门前看莲花的人。

所以我就会认为,他是最合适她的人。这就是爱情的理由。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一定在明天放弃房子车子,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贱里贱气跑到乡下去种麦子。而是我们懂得,在这个狂热苍白而又令人痛苦的世界,我们要有这样的心态:奢华可活,贫寒亦可活。

林语堂赞《浮生六记》里的芸娘是“中国文学史上最可爱的女性”。她之所以受到如此之高的评价,我觉得只因为她对沈复说了一句:“布衣菜饭,可乐终身。”

所以,爱我们的娘亲们,你们需懂得,我们想要的幸福不是硕士文凭,不是公务员的身份,不是几百万或是几千万的产业,即使是政界商家或是出身豪门的子弟,我们衣食无忧,可我们想要的幸福到了最后,果真只是脱下“齐豫的高跟鞋”,和他一起“布衣菜饭”。

这世界,好女子身边不乏人选。但是,再多的纨绔子弟的追逐,在父辈看来“合适的人选”的“好条件”,都只不过是九月的高跟鞋,却不是她想要的布衣菜饭。

她靠着那一碗粗茶淡饭,便可乐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