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喜帖·醉红妆 二十一、她的手指轻轻一松,那红色的喜帖好像一团流火,坠落在我的脚边。
金陵的话音未落尽,门铃陡然响起。
我连忙借势起身,迅速去开门——
其实,金陵问了一个我无法回答的问题,有些隐私,就算是最好的朋友,你都不想她知道。
我无法告诉她,也绝对不想告诉她,曾有这么一个夜晚,我醉酒之后,被陆文隽占有……而最让我无法面对的是,这一幕恰好通过监控器,如此清晰地发生在程天佑的眼前!
这个男人在那一夜,疯狂的驱车而来,可赶到时,一切已经回天无力。
衣衫散乱,花已作泥,
因为深爱,第二日,他面对酒醒后的我,明明心在滴血,却还是那么温柔深情地认下了那一夜凌乱,甚至后来,认下了那个未能出世的孩子……而我的心,也错因为那个春风暗度的夜晚,渐渐对他萌生了恋人的悸动和柔软,
然而,后来,当天恩告诉我哪个夜晚的真相后,一切天崩地裂!我再也无力以一个恋人的角色站在他的面前!
就算他没有离开这座城,就算他现在再告诉我一次他不在意,真的不在意,可我逃不过我的心啊——这是任何一个女人都逃不过的心结。
我只要看到他那双眼睛,就像是看到那个冰冷而不堪的夜晚,一幕一幕,他的眼睛,注定了是我今生的伤口。
一个女人可以有很多隐秘的过去,无论有多么阴暗多么糜烂多么不光彩,但是绝不能有一个如此惊悚的过去毫无遮拦地发生在一个她想要同他共度一生的人眼前。
否则,当初有多感天动地,以后就有多万劫不复,男人嘴上说不在乎的,往往是心里最在乎的。
这一点,红尘之中,等待垂怜的女子,谁都该懂。只是,我不知道,该如何来说给金陵,让她能懂。
我怀着不为金陵知道的心事,打开门,看到来人,脸色微微一变。
未央不请自来,她一进门,就将一束紫蔷薇重重摔在我脚下,她眉间紧皱,双眸含怒,狠狠地盯着我,像是要把我整个人看穿一般。
我一看那捧花儿,心下已明了,这是那日,凉生从花店带走的蔷薇,包花儿的小贴签上表明了花的来处,未央今天是来兴师问罪的。
果然,未央冷笑,说,呵呵!宁信还要我感谢你!姜生,看来,我真是该好好谢谢你啊!
我看了看未央,看了看那束紫蔷薇,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愤怒,我说,这花是哥哥路过花店替你买的。我不知道……哪里让你不开心了。说完,我唯恐未央误会,还补上了一句,我和凉生,没有单独接触的。
是的,我和凉生,从来没有通过一个电话,一条短信,甚至是QQ上,微博上,都没有一个字的交流。唯一的交流,就是那天,他来花店,当时,薇安和其他员工也在场。
我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不管不顾的小女孩,我懂得进退懂得尺寸。我知道,我和凉生,就算是退回到兄妹的位置,在未央眼里,或者在我们心底深处,也不可能像平常兄妹那样。
所以,见,不如不见。最好,一生不见。
如果不是和陆文隽有协议在前,我会选择,离开这座城,彻底从他的生命里消失,就当他从未到过魏家坪,而我们,从未遇见。
未央看着我,嘴角弯起一丝嘲讽的笑,她说,好一个没有单独接触过!好一个被“禁锢的幸福”!你们俩倒真会花语传情啊!谁禁锢了你们的幸福?你倒是说说看!我倒想知道,你们到底有多少幸福可以被禁锢!
我低头,看着那束零散在地上的紫蔷薇,它的花语我还真的不清楚。我只是以为凉生随意挑回家,送给未央的——
这是我曾无数次想象过这种幸福,每个夕阳西下的黄昏,我在家中,做好了饭,安静地等一个人下班归来,他回来时,给我捎小小一束鲜花。
若是在城市,便是花店里小小的一束不贵的雏菊,若是在乡间,便是他路边随手摘来的不知名的野花。
只是,此刻我已知,这个人,不会是凉生,也不会是天佑。
我抬头看着未央,竟然有些内疚,说,我不知道这种花有这个花语……凉生……也只是看到这花儿开得好,估计他也不知道……
未央冷笑,说,不知道?你一个开花店的,不知道花语?凉生不知道?开玩笑!他一个在法国待了五年的程家表少爷,在著名的浪漫之都,花语什么的不知道?你们俩这么明目张胆地在我眼前斯通款曲!姜生,你当我时是死地吗?
未央的争吵声惊动了金陵,她连忙从花架处起身,走了过来。
金陵看到地上的花,大概明白了什么。她将我拉到身后,看着未央,说,有意思吗?为了一束花,跑到别人家门口来吵!程家表少爷?这个称呼可真稀罕。呵呵。程家大少爷我们都不稀罕,这位表少爷你可要自个看住了看好可看稳当了!
自从我认识金陵以来,她还算性情温良,虽然我知道这部分温良,更多是因为天恩而存在的,近些日子,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她身上多了一些戾气。我猜,大概被什么事情刺激到了,所以前段日子远赴美国,说是陪伴父母,我猜更多是散心。
未央这个骄傲的公主素来看不起金陵,这个我是知道的,她一直都说,金陵和小九差不多,不过是一个小太妹。
金陵的这段历史我知道,她从小父母远在国外,十一二岁就学会了抽烟……酗酒,跟着社会上的一帮人混在一起,直到遇到了天恩——一个曾像天使一样的男孩,对她笑了,于是,她就决心变成他希望的女孩,温暖,善良,而美好。
高中时代,未央的生日party上,金陵作为朋友,为了保护我,慌乱中,将天恩胁迫小九暗藏在我外套里的冰毒,掉包到未央外套里,由此,害的宁信代替未央被捉入狱……
这段往事,也是未央痛恨她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为此,金陵也一直对未央和宁信有愧,事事躲避;倒是今日,她似乎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姿态,让我有些疑惑。
我想我是猜对了,金陵一定是被啥事给刺激了,专业术语来说,就是“囚禁在心里的魔鬼解开了封印”。
金陵的姿态,让未央也有些吃惊,但她还是高傲地看着我们,收起怒容,仿佛刚才那个气焰嚣张的女子不是她。
半晌,她故作不经意地笑笑,低头,垂目,手指纤长,从她的香奈儿坤包里掏出一份红色的物件,动作缓慢,极尽优雅。
她两手捏住,指若兰花,从我和金陵笑笑,挑了挑眉毛,说,金陵,我不知道你也在这里,我和凉生婚礼的喜帖没给你带!不过,姜生,你地,我给带来了。
说完,她的手指轻轻一松,那红色的喜帖像一团流火,坠落在我的脚边。
喜帖?
我一时之间,回不了神。
整个人像被抛入了异时空,变成了悬浮体。视觉变得模糊,听觉变得模糊,一切都变得模糊。
模糊之间,未央冲着我笑,她故意将左手的无名指摩挲在自己小巧的下巴上,那上面的伤口,有种凛冽的美,她凑上前来,微微轻语,呵呵,姜生,你一定会来祝福我和凉生,对吧?
说完,她优雅转身,长发如瀑,身影卓卓,蹬着高跟鞋,下楼离去。
半天之后,我默默地蹲下身去,悄无声息地捡起那张红色请柬,尚未打开,便被金陵一把抓过去,毫不含糊,刷刷刷——撕的粉碎!
这个文艺女青年破天荒地爆了粗口!
我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只能看到红雪纷纷,零落在我眼前。
于是,那天下午,我一下午的时间,都蹲坐在茶几前,跟只峨眉山的猴子似的,拼贴那份被金陵撕掉的喜帖。
没有眼泪,也没有皱眉。
神奇恬淡,安然可入画。
凉生的结婚喜帖甩到我眼前的那一刻,我的心居然没有想象中那么疼痛,感觉也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天崩地裂。
我自己都奇怪自己的镇定。
我以为我会抱着金陵哭的泪如雨下肝肠寸断,可我居然还能没啥事似的像只大猴子般蹲在这里贴贴补补。
一片,一片,仔细拼对,就像拼气自己碎裂掉的心脏一般。
原来,心脏碎掉了,便不会再感到疼痛。
金陵在一旁,双手抱在胸前,说,姜生,你干吗要这么忍她!你是开包子铺的吗?
我低头,想了想,看着手中的喜帖,那是我爱了十七年的男生的喜帖啊,如今,它安静地躺在我的手里,明媚得像一朵花儿。我笑了一下,对金陵说,未央说我欠了她的,她爱了这个男人八年,我让她不能幸福……
金陵一巴掌拍在我脑门上,说,放她的狗屁!要这么说,她还欠了你地呢!你爱了这个男人十七年,她让你不能幸福好不好!狗屁千遍是真理,你不会被她给洗脑了吧?
我抱着脑袋看着金陵,我不明白,为什么未央“放她的狗屁”,我的脑门上却要挨一记。
不过,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金陵说话这么汹涌澎湃,难道这才是她隐藏多年的完全体?
她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