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危地虎行 四、杀机
左雄今年五十五岁了,由于善于捞钱,这些年已经赚够了养老金,他自己在外面还开了个小度假村,隔三岔五地会让下面的这些管理人员们去那里钓鱼。当然,这鱼不是白钓的,那需要给钱,而且很不便宜。他这些年在股票市场上也收获颇丰,资产就算没有千万,几百万还是有的。他自认为家底比胡六和石级伟要厚很多,所以压根儿就没把这两人放在眼里。
今天晚上左雄的手气不错,已经连续自摸几把了。正在收钱的时候,他看到胡六推门进来了。他愣了下,然后马上就大笑起来,说:“啊,小胡啊,你怎么来啦?”
胡六嘿嘿一笑,想这一声小胡叫得好啊,这种居高临下的称呼是给下面的人打气啊。但他面儿上却是一脸阳光,说:“我在外面吃饭,去洗手间从这儿过,听到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像你,就进来看了下,还果然是你。”
“下了班没事干,他们几个说最近手头紧,想叫我给发点奖金,就约到这打下小牌。”左雄笑着说,他对胡六在这儿吃饭和他偶遇这个解释并不是很相信。
“怎么样,手气还不错吧?”
“哎,这些王八蛋厉害得很,我是场场输的。”左雄笑,一副损失惨重的模样,又说,“你来不来玩儿两把?”
“不了,我饭也该来了,你们玩。”胡六说完又扫了下几个人,牌桌上坐的是他前两天去站里视察过的武义,这人是武城的堂弟;还有一个是城北区的站长庄飞,这人原来是当兵的,一直跟着左雄在混,算是铁杆左党;另外一个是开发区站长马兴,胡六知道是左雄妹夫的堂弟,这个是关系户,绝对死忠;躺在沙发上陪打的人是城中区站长湖北人陈式,他前两天也专门去他站里视察过的,这个应该属于表面忠诚,实际看情况再调整的。
胡六出了门以后,回到座位,餐已经上来了。他并没有立即吃,而是点上了一支烟,想,看来以前听到的消息是准确的。他预感到他三个实习站长一下去,必定会引起一些反应,看来比他预料的反应还要激进。从他刚才一进去那几个人的尴尬表现来看,必定是在他去之前有过一番针对他的讨论的,而且必定不会是善意的。他又想到屋里的四个站长,庄飞是左雄的铁杆亲信,马兴是他妹夫的堂弟。如果有一天他真的跟左雄发生正面交锋,这两个绝对没有意外地会完全站在他的对立面去;而武义是武城的堂弟,如果他跟武城达成了共识,武城愿意跟他一起继续共事下去,这个人和他所负责的区域市场应该可以通过武城来控制住;而城中区的陈式,这个现实的湖北人,和左雄实际并没有特殊的关系,应该不会拿自己的前途和钱途做赌注。当然还有晚上两个站长没有来的站,也是非常危险的站,一个是他那天去视察时,晚到的马凡的站,这个人是左雄的外甥,另外一个站的站长则是马兴的堂哥,也就是左雄的妹夫。主城区一半的业务市场,全部在左雄最亲近人的控制之中。真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动手则罢,动一个站,另外的几个站则会遥相呼应,如果处理不当,左雄未走,他胡六反倒有可能连试用期都过不了,那可就算在江湖上把声名丢尽了。可不动,石级伟那里又催逼得紧,这步棋可难走了。
第二天一早,武城一到公司就被胡六叫到了办公室。
胡六没有委婉,直接说:“昨天晚上我们部门很多人聚在一起开小会你知道吗?”
“不知道。”
“真不知道?”
“真的,谁召集的?”
胡六嘿嘿一阵冷笑,说:“看来武总还是不信任我啊。”
“老大,你别吓我啊,这么说我很害怕啊。”武城嬉皮笑脸地说。
胡六叹了口气说:“日久见人心,大家慢慢交往吧。”
大约到了十点半左雄才到办公室。
胡六又待了会儿,假装串门推开了左雄办公室,坐下就笑:“怎么样,昨晚战果如何?”
“没什么例外的,跟这些王八蛋打牌,我一律都是发奖金,所以他们都特别喜欢约我。”
“不会吧,我听江湖传说左总牌技一流啊!”胡六心里暗暗发笑,他在十年前在左雄手下做站长的时候就跟左雄打过几次牌,知道此人约下属打牌,一律带钱很少,赢了就借钱给下面,那是必须还的;输多了就欠着不给,下属也没人敢要。这就保证了稳赢不输。
“听他们瞎说。”
两个人又扯了几句闲话以后,胡六就笑:“昨晚看大家的表情,好像很不欢迎我啊?”
“有吗?”左雄装傻,说,“不会啊!”
胡六哈哈大笑,说:“得了,老领导。我其实想跟大家亲近亲近的,但大家摆起架势就好像我来了就要砸大家饭碗一样,你又不是不知道,招聘站长这些事情是在我来之前人力部门就启动了。要按照业绩考核也是我来之前石总就定下的,我能怎么办?”
“这些我都知道。”
“那你得给我支个招啊,别把误会搞深了,这工作可就不好开展了。”
“误会?”左雄嘿嘿地笑,说,“能有什么误会?”
“老领导,你这可就不拿我当兄弟了啊,大家这智商谁比谁低?你说是不是?”
左雄沉思了下,觉得跟聪明的人对话需要直接,就说:“那我就跟你说实话吧,他们确实昨天约我出去是要我给支招儿的,说你杀气腾腾的,要大换血,叫我给想个办法。”
胡六哈哈一笑说:“左总给支了个什么招儿,方便说出来也让我听听吗?”
“我左雄有一说一,我就跟他们说了,你胡六如果要整他们,可以去告你嘛,总裁那里不行就去董事长那里告,总有人会主持公道嘛。”
胡六一听,这话里透着明显的威胁,就嘿嘿地一阵冷笑,说:“对对,左总这个办法好。我下午干脆再开个会,把这个意思在会上也宣布下,如果我胡六有一点私心,就请大家去告我。但要是哪个王八蛋存心想搞事,我就不信我胡六弄不死他!”
左雄一下就愣住了,他本来以为这样一说,胡六会稍微软一下,他再就势拉拢,但他不知道胡六一向是吃软不吃硬的主儿。他更没想到这一来彻底就把胡六的匪性给激发出来了。开始胡六还有心维护情面,这一来,胡六杀机一起,就再也不会示弱求和了。
胡六下午果然就召开了零售部站长会议,会上胡六冷冷地说:“听说有人对我有意见,昨晚开小会要想方设法搞走我,还说什么要给我好看。我觉得这很不应该啊,看来大家是没搞清楚对象,这完全不配做对手嘛。要搞走一个人,首先你得了解这个人,大家对我了解多少?以为我是陈如才?也不想想我胡六当年从一线做起,直到今天的江湖地位,是那么好对付的?他妈的,我什么人没见过?什么样的团队没带过?什么难搞的人搞不定?说句托大的话,我胡六纵横江湖这些年,谁听说我胡六受过一次威胁?”
胡六喝口水,话语稍微放缓和了点说:“我上午也跟左总聊了下,他说他跟大家说了的,我胡六要是整你们,你们可以去总裁那里告我,总裁那儿不行,还可以去董事长那里告。我很感谢左总啊,他相信我的职业道德,相信我不会整在座的大家。他是对的,我们相识十来年,左总还是比较了解我的。他知道,你们又能告我什么?我上不送,下不收,这些年靠的是本事混江湖,我的职业口碑也不是某几个人就可以给颠覆的。我要再次重申下,胡六在面对工作的时候绝对不会有私心。对表现优异的,就算你当面骂了我,我照样给你发奖金,照样评你的优秀,你的绩效我照样给你打得高。而不配合工作,一心想搞事的,想通过罢市来威胁我的,我现在给你提个醒,醒醒吧你,你那招数太幼稚了。我跟总裁和石总都商量过,对于这种人,公司绝对不会再手软,不但不会答应你任何要求,而且有必要我们还会在法庭上见。我也拜托想搞事的人好好想想,打官司你打得赢晚报集团,还是打得过大元集团?损失你赔得起吗?再说了,就算明天整个市场上见不到一份《红城时报》又能怎样?我立刻就跟邮局商量,后天就全面接管整个市场,而在座的大家可就没有机会了。而我知道很多人屁股很不干净,就简单地说下这些年你们其中的某些人利用手上那点小小的权力倒卖了多少促销礼品?知道这叫什么罪名吗?这叫职务侵占!知道多少就可以坐牢吗?嘿嘿,不知道就别在我面前充大爷,你就老老实实地给我听话干活,至少这样你还有份工资拿。”
胡六说到这里,故意不再说话,会议室一下就沉寂下来,只有排风扇在呼呼地响着。
胡六慢悠悠地喝了口茶,然后掏出烟。武城赶快把火机拿起来给胡六点上。胡六的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一一扫过,所有人的脸上表情都很尴尬,尤其是昨晚打牌的那几个人,更是心虚地把头低下了。
胡六的这番话硬得掷地有声,冲得不留丝毫余地。而且摆明了他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而且绝对不受任何威胁,他们昨晚想的那些对策对他而言,没有丝毫的威慑力。而且他们没有想到,他们不但威胁不到胡六,现在反而被胡六威胁到了。那条职务侵占罪,说到他们心里去了,这算抓住了他们的七寸,大家都不干净,就算想甩手走人,也不会走得轻松,这两大集团要是想做文章来杀鸡儆猴,他们几个说不定真的会进牢房。这才是真正的威慑力。
其实他们不知道胡六并不像他表现的那么无所畏惧,他这番话虚虚实实,只是说得强硬,也是为了要搞得大家心生畏惧好给自己争取时间,毕竟他来上班这才第五天,这个时候发生任何重大的变故都将对他不利。
这里面没有多少人明白,无论谁暗示的威胁,都只是一种自保的办法,无论哪一方面的人都是想通过这种威胁拖延时间,然后等待时机。时间对于彼此,都是最重要的,所以大家虽然都手握利器,但在最后都不敢公然开火。
事实证明,胡六这一步棋走对了,接下来的日子胡六虽然动作越来越大,除了几声小的反抗声,基本没有遇到大的对抗。这就是胡六想要的结果,他要和平解放。但这显然不是石级伟想要的结果,面对石级伟急切要求的大换血,面对石级伟一心想挑起的他跟左雄的正面火拼,胡六又该怎样来应付石级伟?这又是一个令人头疼的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