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解除关系了

杨母和欧爸在最初的震怒后,很快恢复了冷静。

杨母说:“你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反正你也离了,怕什么啊。咱们没他家官大,可他们也不敢拿咱们怎么样,都什么年代了。再说了,这事该姓冯的那小子担着,如果连这个都搞不定,也不配和你在一块儿。”

欧爸也是这样交代。

冯烁人间蒸发了,但日子还要继续过,还得继续给人看病,实验也不能耽误。她尽量让自己更忙碌,不停地做事,这样才可以暂时不去想那些想也想不出的未来。

“许婷,有事么?”她在查房结束后,扭头问跟在她身后的许婷,早就觉得这姑娘对自己很有敌意,平日里老盯着她看,尤其是她和冯烁在一起时她那种目光,别说她和冯烁有什么了,没什么都给烧成有什么了。以前她觉得没什么,就一实习生,过几个月就离开医院了,就算喜欢冯烁又能有什么啊,跟个小姑娘对上不值得,也没仔细想。可最近一段时间,那姑娘的眼神跟刀子一样,扎得她浑身不自在。

“没有……哦。欧杨大夫,冯医生什么时候销假啊?”许婷盯着她的眼睛问。

欧杨珊大咧咧地一笑,“我哪知道啊。等他病好了,就回来了呗。”

“您没跟他联系?学校有个学长找他有事,一直联系不上,找我说,可我也联系不上他。”

“那对不住了,我也联系不上他。”欧杨珊扭脸走人。

“是么?”许婷柔柔地一笑,“我以为您和他关系好,应该能联系上呢。”

欧杨珊只当什么也没听见,脚步不停,大步向前。

夜晚是最可怕的,变幻的梦境,不管过程如何,都逃不过凄凄惨惨的离别。她醒来,觉得压抑到崩溃,可眼角却没有一滴眼泪。鲁迅说过,“长歌当哭,是必须在痛定之后的”。目前不痛,就是憋屈,就不能痛快点儿么?她以前看过一个电影,里面杀人的方法是拿浸湿的纸糊在人的脸上,一层一层叠加、窒息,扩张到极致的口鼻,黑洞洞的。

陈文跟欧杨珊说:“这是一场心理战。其实咱们占优势,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欧杨珊觉得陈文这个比喻烂死了,她是不怕。可她爹呢?陈文呢?尤其是陈文,他是经商的,最怕得罪官员,要是真牵扯上他,到时怎么办?

陈文自顾自地安慰她:“再说了,你有什么不好啊,长得跟天使似的,虽然身材也天使了点儿,但也看得出来是女的,人品除了跟驴有点儿共同点,基本也是爱党爱国、五讲四美的好青年。就算结过婚,可那也体现了你有着丰富的生活经验啊,没结过婚的哪能比?至少没结过婚的就不知道离婚是什么感觉吧。跟你说,我要再找,就一定找个离过婚的……”

“陈文,你能帮我个忙么?”

“说,只要你开口,我抛头颅洒热血,舍得一身剐也把皇帝拉下马。”

“楼下超市有卖雷达灭蚊剂,你买瓶回来。”

“有蚊子?都几月了啊?”陈文疑惑地四处看看,“是不是你脏衣服又堆着没洗呢?”

“我想喷你!”欧杨珊站起来,被烦了一上午了,耳边没个清净的时候,“你回去吧。”

“不是说好找江帆打枪去么?”

“我想打你。”

“成,给顿好的就成。”陈文也站起来,颇有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

“贫死了。”欧杨珊无奈地拎起包,“走吧。”

临出门前,她跑去洗手间,陈文拎着她的包,在门口等她,听见电梯开门的声音,高跟鞋砸地的动静,当当的。

在离他几步的地方,来人停下了脚步,上下左右打量他。陈文一看对方,就知道不是什么好鸟,那眼神、那表情明显是猛虎下山来,还是母老虎。

上来就飙英文。

不就是鹦哥戾虱么,装什么啊。陈文看着对方含笑不答。

“请问这是欧杨珊女士的家么?”对方换了中文,眉头皱起来。

“是。”

“她在家么?”

“您是哪位?”陈文很客气地问。

对方不答反问:“你是哪位?”

“我是她哥。”

“哥?”浑身鹦哥戾虱的母老虎笑了笑,“你是她先生吧?”

陈文断然否定,“不是!”

“陈文先生?”

“我是陈文,但不是欧杨珊的先生。”陈文已然猜出了对方的身份。早就听说冯烁有个彪悍的姐姐,估计眼前这个就是本尊了,还真是一个妈生的,看着就觉得讨厌。

“我是冯烁的姐姐,想跟欧杨珊聊几句,不过跟你说应该也是一样的。”

陈文没说话,他实在不想让欧杨珊面对这个女人,想趁她出来前解决掉眼前这个麻烦。可自己的身份会给她带来更多的尴尬。

趁他犹豫间,冯栎说:“请你转告你太太,冯烁年轻不懂事,又容易受诱惑,如果做了什么让人误会的事情,或者说了些冲动不负责任的话,还请她不要放在心上,也请你劝劝你太太……”

“再跟您重申一次,欧杨珊不是我太太,我们已经在法律上解除了婚姻关系,如果您有话跟她讲,就请当面跟她说。另外,虽然我没什么立场,但还是想劝劝您,她和冯烁的事情,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就算冯烁没胆子承担,也不需要外人来置喙。”

欧杨珊背靠着门,听着外面陈文和冯家阿姐你来我往地过招,心中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她深吸口气,拉开了门。

鉴于对门邻居用于偷听的那道门缝已经越开越大,战场便转移到了屋里。

她给冯栎倒了杯水,矿泉水,依云的。冯栎矜持地连抿几口,才放下杯子。

欧杨珊看着冯栎精美的法式指甲,犀利的眼神,突然心生厌烦,不想再跟她扯淡,口气不自主地硬了起来,“要分手可以,你叫冯烁自己来说,他说分手,我们就分手。是我俩在谈恋爱,在不在一起,也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我尊重你们的意见,因为你们是他的家人,但这不代表你们说什么我就要去干什么。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欧杨珊,你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留过学的人,这么死缠烂打的,有意思么?当初我们在美国见面的时候,觉得你挺懂事的,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我才跟你说,跟冯烁在一起对你的前途未必是好事情……”

“成了,我要说的都说完了,这事只能这样,我会跟冯烁商量着办。”她站起来,一副送客的姿态。

“这是你说的,冯烁如果说分手,你不会再缠着他吧?”

“不会。”

第一轮交手,欧杨珊勉强过关。此后她积极备战,陈文冷眼旁观,不时地打击她一下,“没事儿身上多带点儿纸巾、手绢什么的,没准儿下一个出来的就是冯烁,悲悲切切地跟你说,咱们古德拜吧。”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欧杨珊对此很自信。

等了几天,还是什么动静也没有。

欧杨珊狐疑地问:“别是黎明前的黑暗吧,越安静,后面的火力越猛。”

陈文了然地大笑,“对付你要什么火力啊,一手指头就把你弹到西伯利亚去了,人家这是根本没把你当盘菜好么?”

欧杨珊听他这么一解释,顿时泄了气。

“我回家了,你在哪儿?”收到冯烁的短信时,欧杨珊正在上海出差,她搭了飞机回北京,远远就看见冯烁站在人群中冲她笑,手里的鲜花都没他的脸那么灿烂。

从机场回市区的路上,欧杨珊四处寻找有没有人盯梢,冯烁揉揉她的头发,“电影看多了吧。”

欧杨珊捧着他的脸看看,“他们有没有怎么着你,也没瘦啊?”

冯烁看着窗外,好一会儿才说:“我现在没钱,没车,没房。”

她松了口气,老套的经济封锁,怕啥,她笑嘻嘻地亲亲他,“不就是三无人员嘛!没事儿,乖,我养你两天。”

欧杨珊其实很好奇,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她食诱、色诱都用上了,也没从冯烁嘴里套出个一星半点来。还好她身边就不缺八卦的人,比如潘家的小妹同志。

小妹仗着自己是孕妇,上蹿下蹦,以庞大的肚子为掩护,搜集大量的资料和信息,汇总后,经过潘曦晨、陈文一干人等的分析,得出以下结论:

冯烁跟家里是彻底闹翻了,原本这小子是想走和谐演变路线,先瞒着掖着,慢慢让家里接受。可欧杨珊去医学院讲课时,正好被他的前女友撞了个正着,她脖子上挂的那个观音就是铁证,那是冯烁从初中就没离过身的东西,现在被她挂在脖子上昭然过市,还不能说明问题么?于是乎,他前女友跑去质问小冯同志,小冯同志许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突然变成了诚实的好孩子,直接承认他喜欢欧杨珊。我就是喜欢,你有脾气么?你管得着么?接下来,火山爆发,淑女撒泼,直接在学校的公共场合开始哀号,号到路人侧目,尽人皆知。

号完学校,转战冯家,很快冯家上下都知道冯烁的新女友是个已婚未离异、红杏出墙、老牛啃嫩草、荼害祖国栋梁的女人。冯烁立即被召回,当面刑讯,革命志士小冯喊了声“我喜欢她,就想跟她在一起”的口号,惹得天怒、人怨、长辈发威。当然,冯家有冯家的地位和威严,经过周密商量之后,先是圈禁自己的儿子,继而派出冯家姐姐出面谈判,两头下手,还怕这孽缘不断?

偏偏冯烁咬紧牙根就是要和欧杨珊在一起,欧杨珊也是里外里一副不吃你这套的架势。冯家爸爸妈妈去看望齐老爷子的时候,更是被齐老爷子当面点穿这事。

人家齐老爷子很伤心很伤心地说:“你儿子好福气啊,欧杨大夫多好的人,万里挑一,要是我能有这么个儿媳妇,我能笑着再活五百年。”

冯家爸爸妈妈当时那个尴尬,还有其他人在呢,八卦是人性中很重要的组成部分,你问我,我问他,他再变着法地问别人,最后得出个结论,冯家小儿子找了个有能力、有德行的好女人,就是离过婚,可是错不在她,她的前夫是浑蛋。

其实在当今社会,大部分家有精英儿的父母都无法接受自己培养的好苗苗被离异的老女人叼走。但自己不接受,不代表别人不接受,尤其是比自己过得好的人。反正疼不到自己身上,有笑话不看,那是傻。

整件事情在冯家周边的人际圈子中悄悄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扩散,冯家要挺着自己的大家风范,最后决定还是撒手不管这对小破鸳鸯,反正自己儿子自己知道,没过过苦日子,不知道油盐酱醋能火速腐蚀看似精钢不坏的爱情,随他去好了,看他们能快活几日。伴随冯烁被释放的是没了财、没了权,老妈不疼、老爹不爱,只留一张帅脸、一口白牙。色即是空,这滋味让他们自己体会去吧。

有钱没钱欧杨珊是不在乎的,但冯烁还是不适应,尤其是房子也被家人收回了,他又不适应住医院宿舍,只好搬来同她一起住。

欧杨珊倒是理解,爹妈出的钱,记你名下让你住,那是爱你;不记你名下不让你住,那是因为你找了个刺头来气他们,人家不爽,凭什么还让你爽啊。冯烁没了脾气,在欧杨珊家住了两天又开始犯毛病,里外透着别扭。问他怎么了,他又状似很淡定地来一句,“没事。”

欧杨珊看他有事不说,闷在心里憋着,憋得浑身上下每根骨头都扭巴了还憋,弄得她也浑身不舒服。在她的逼问下,冯烁说了实话,他觉得那房子是她和陈文的,沙发是他俩的,床是他俩的,这房子的每个分子上都刻着她和陈文的名字,他在这儿就是个外人。欧杨珊一拍桌子,“你以前在这儿住,也没那么多事儿啊。”

冯烁很无辜地瞪圆了眼睛,“以前那是暂住,我暗示你好几次,叫你去我那里住,你都没反应。后来又说搬衣服麻烦,我能怎么办?”

“那你想出去租房子?”

“我们买房子吧,自己的房子,写你的名字,他们管不着。”

欧杨珊劝不住他,也就由着他折腾,冯烁挑房子要求地理位置,社区环境都要一流的,而且要带着附近名校的入学指标。冯烁每天下班就去看房子,上厕所都抱着笔记本进去看评论,终于精挑细选了一个楼盘才献宝一样带着她去看。欧杨珊也很满意,俩人一拍即合,当场定下来要买。但到签合同付款时,矛盾浮现,首付百分之三十,房子总价二百七十万,可冯烁名下的存款一共也就不到二十万,其余的款子都得找朋友凑。欧杨珊本就打算她来付账,反正也是写她的名字,冯烁不答应,这家伙倔起来没完,欧杨珊明确地告诉冯烁,按他目前的工资和消费水平,几年内根本买不起房子,要是还想靠家里,那么趁早回家认错去。如果真要买这套房子,那就由她来承担。但冯烁怎么也不肯,俩人因此吵了一架,冷战了两天,最后商定由她首付,就算冯烁借她的,冯烁还贷,名字写冯烁。可再去买时,房子却已售空了。买房子的事情就这么耽搁下来。

比起欧杨珊为房子大动肝火,陈文则是因为房子而春风得意,他在近郊开发的别墅区预售得很火,自己留了两套。找了个空,带着爹妈和欧杨珊得意洋洋地去看房子。陈爸爸对这对冤家的事情已经麻木了,这段时间虽然看陈文还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但终究也没再说什么或上手扁人。杨母说他们想开了,不想开也没办法,孩子大了,翅膀硬了,过什么样的日子,他们老的管不住了,反正怎么着都还是自己的儿女,随你们去好了。欧杨珊听着难受,眼泪在眼眶里转了一圈,强压着逼了回去。至于冯烁,杨母和姥姥的态度一模一样,就当没这个人存在。姥姥明明白白地跟欧杨珊说:“你俩就是瞎折腾。早掰早安生!”

别墅区地理环境的确不错,前有水后有山的。陈文登高望远,指着周边划了几个圈,豪情万丈地说:“看看,以后咱家就搬这儿来。这儿现在是北京最棒的别墅区地界儿,多少人给钱都买不到,你们就等着享福吧!”

欧杨珊看着满地的大坑和钢筋,又看看陈文脚底下,哼了一声,“赶紧下来吧,那破土堆子马上就要被你给踩塌了。”

买不买房子,住不住别墅,欧杨珊都不在意。但让她有点儿受打击的是她提副主任医师的事情被上面批了个暂缓,估计是跟她谈的这场没谱儿的恋爱有很大的关系。

科主任不明就里,还明里暗里地指点欧杨珊赶紧找找路子,小心名额被别人占了。欧杨珊也愁,欧爸被她给气得血压飙升。冯烁提副主治医的事情也被压了,她还能有什么脾气?人家自己儿子的前途都不管了,亲生的儿子啊,还能便宜到她么?

倒是齐老爷子听说了这事儿,立马给她姥爷打电话说:“那丫头的事情别着急,该怎么样就会怎么样,看谁能欺负得了她。”

科里有两个主治医出国交流,事儿全分摊到留守医生身上,欧杨珊课题任务也不能耽误,每天门诊、病房和研究室三地奔忙。冯烁想帮忙也没办法,毕竟他还是个住院医生,又是见不得光的男友,只能偷摸着帮她整理资料,端茶送水。

一日临近午休,门诊排队的病人还是有增无减,欧杨珊前天晚上刚做了个手术,没睡几个小时,眼下发青,说话都透着虚。冯烁和另外一个住院医生看欧杨珊累成这个样子,干脆叫护士停止叫号。

偏巧江帆带着一个关系户来找她,晓琴帮忙安排的,熟门熟路直接加塞,带着人就进了诊室,诊室里还有其他的病人,晓琴对欧杨珊使了个眼色。欧杨珊会意,叫冯烁先带人去屏风后面问问病史。她这边正听诊呢,屏风后面却呛声大作。

“安静点儿。”她有些不高兴。

等手头的病人离开,她才过去问:“怎么了?”

冯烁面无表情,另外一个住院医生抢着回答:“我们看了他的检查报告,认为是生理性窦性心动过速,跟病人解释了,他不相信。”

病人也急了,“我来看病是找欧杨大夫看,你们说的算什么?”

病历在冯烁手里,欧杨珊拿的时候,轻轻用手肘碰了一下他,心想,脸板成那德行,跟板砖一样。

“龚贤胜,是吧?这两位也是我们医院的大夫,我看了你的检查报告,你以前没有心脏病史,血压正常,二十四小时监护也没问题,最近有没有吃什么药物?”

“没有。”

“休息不好吧?别担心,就是刚才大夫说的生理性窦性心动过速,可能最近比较累,好好休息就可以了。”

“欧杨大夫,我要吃什么药么?”

“少抽烟,少喝酒,每天早点儿睡觉,定期运动,比吃药好用。”她把病历给病人,“少吃甜食,多吃蔬菜,水果也要少吃,你血糖有点儿高。”

送病人出门,晓琴和江帆正等在门口,晓琴小声嘱咐道:“中午一起吃饭,都安排好了,顺峰。”

她挥挥手,“困死了,不去。”

“那成,回头叫江帆单独请咱俩。”晓琴看她气色不好,摸摸她的脸,“小脸煞白,中午睡一觉吧。”

“谢谢啊,欧杨大夫……这是我们一个投资人,对不住了啊,又麻烦你。”江帆凑过来说。

欧杨珊笑,“江总,您以后提前打个电话,我空出时间您直接过来就完了,还找晓琴干吗啊。这么见外。”

“哎哟,我不是不好意思麻烦组织么。呵呵,中午一起吃饭吧。”

“欧杨大夫,有您电话。”冯烁的声音清清冷冷地飘出来,众人皆是一愣。

“成了,别客气,我还有事呢。”欧杨珊拍拍晓琴,“回去了啊。”

哪里有什么电话,手机号码显示就是他冯烁打的。

住院医生见她进来,幽怨地嘀咕着,“住院医生就不是医生了吗?住院医生就是大骡子大马没有技术含量的闲人了吗?”

欧杨珊觉得自己像一名幼儿园阿姨,赶紧哄着,“该干吗干吗去,去打饭。我要排骨、茄子,再给我带瓶可乐。住院医生就是被主治医使唤的,认命了吧。”

冯烁继续板着一张扑克牌的脸。

手机响了,她接起。

“三儿,给你带的东西,大辽参,我放晓琴那儿了啊……哎,你边上那个小白脸就是那个谁吧……他是不是不高兴了啊?”

手机声音很大,冯烁的脸越拉越长,还好其他人都去吃饭了。

冯烁生气是因为他觉得欧杨珊那帮朋友一点儿都不理解她的工作状态,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都往她这儿带,有病找她,没病也找。说穿了就是为了面子,帮朋友有面子了,她落到什么好了?她给关系户看病没问题,但也要分人吧,这样胡乱看一通,跟出普通门诊有什么区别?就得一盒破海参,要来干吗?

欧杨珊生气是因为冯烁太不通人情,谁家没个亲戚朋友大爷表哥同学的啊,不管有钱没钱、有权没权,能帮就帮一把。再说了,她欧杨珊也不是没带人找过其他科室的大夫。她知道冯烁心疼她,但是他对自己朋友的态度让她觉得不舒服。

两个人的认知出现偏差,吵架,吵架,惊起一摊纱布。

冯烁一挥手,白纱飘飘飘,门一摔,作别医院的诊室。

下午病房查房,冯烁依旧板着个后妈脸。欧杨珊也不看他,按顺序一床床看过去。

“欧杨大夫,我的伤口很疼。”一个病人说。

欧杨珊在伤口周边按压几下,立刻拆了纱布查看,伤口裂开了。

“不疼啊?怎么不早说,现在要重新缝几针。”

“我跟许医生说了,她说是正常的疼痛,忍了大半天,这不是忍不住了……”病人很实在,边说还边呵呵笑,笑疼了又咧嘴抽气。

欧杨珊迅速回头看了眼许婷,又俯身安抚病人。

出了病房,欧杨珊翻脸发飙,“许婷,你解释一下。”

“我跟冯大夫说过,冯大夫也说没事。”许婷倒也不怵她。

“冯烁,怎么回事?”

冯烁抱着手臂靠着墙,慢条斯理地说:“我问过许医生,她说伤口没事,是我疏忽了,但我也提醒过她去跟负责这床的刘医生说一下。”

“我没说伤口没事,我说的是……”

欧杨珊不耐烦地打断她,“许婷,这个病人负责的住院医生是刘大夫,你问冯大夫他能清楚什么情况吗?刘瑞你当时检查过伤口没有?”

被点名的刘医生愣了,“可许医生根本没跟我提这个事儿啊?”

许婷咬咬嘴唇,低下头。

“行了,这事儿是许婷你没有处理好。首先这床的负责医生是刘大夫,你一时没找到他问冯烁也没有错,但是你们沟通不清楚,导致病人情况没有得到及时处理,事后你又没有跟刘大夫汇报。你以后要注意,这不是小事。明白了么?”

她转向冯烁,“小冯,这事儿你也有责任,就算不是你负责的病床,小许找你问,你也应该好好核实一下,要对病人负责。还有,小刘,这是你自己的病人,就该勤着点儿问,都指着主任医生查房才发现问题,来得及么?总之,以后大家都注意一下,不管是不是自己的病人,都要细心点儿,别自扫门前雪,出了医疗事故是咱们全科室的问题,奖金是咱们一起扣。”

一干医生护士齐刷刷地点头,唯独冯烁医生水仙花般的出尘渡世。

欧杨珊心里清楚冯烁在这个事情上是故意整许婷的,他对病人的态度还是很严谨的,从来没有出过任何问题。别说伤口裂开,就是翻身若重一点儿,他都恨不得再做个全身检查。

她不是不想袒护他,但工作上的事情没有徇私的道理,尤其是跟人命有关的,手指缝一松,半条命就漏下去了。

过后,许婷到办公室主动承认错误。欧杨珊也没再说她什么,只是再三告诫,仔细,仔细,再仔细。冯烁进她办公室的时候,与许婷擦身而过。许婷欲言又止,扭脸看了他们一眼,关门离开。

“你俩到底怎么回事?”

冯烁看了她半天,见她真动了火气,才说:“就是她跟我以前的女朋友说咱俩有问题,你的电话也是她给出去的。这女人心眼儿很多,出了不少坏主意。”

“那你就拿病人开玩笑?”

冯烁低头不语。

“冯烁,你这次太过了!”欧杨珊气疯了,下班也不想理他,自己开车回家。

晚上她在厨房炒菜,冯烁悄悄地走进来,搂住她,头倒在她的颈边,“是我的错,我以后不敢了。”

欧杨珊对冯烁真的是无可奈何。

她问冯烁:“你是不是人格分裂啊,明明心眼多得要命,还能装得这么可怜,一副我欺负你的样子。”

冯烁吻她的唇,“我傻着呢,要不然,会这么死心塌地地爱你么?”

“得了,我跟你说,这种事情以后绝对不能再发生,否则我真跟你翻脸。”欧杨珊敲打他,“私人恩怨不许带到工作中来。”

“我保证不会了。对了,你明天回娘家么?”冯烁边问边开始对她动手动脚。

欧杨珊关了火,推开他,“明天周五,我连续三个周末没回去过,我妈真要发飙了。拿盘子来,准备吃饭。”

杨母的确很生气,欧杨珊从来没有这样不孝顺过,连续三个星期不回家,不是为了工作而是为了一个小破孩儿,那个妈妈能接受得了?

她电话里跟欧杨珊劈头盖脸一顿骂:“人家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可没听说过找了男朋友忘了娘的,你谈恋爱谈昏头了吗?你爸每天都问一次你干吗呢。人家陈文隔三差五就来电话,周末按时回来。就你,电话也不打,家也不回,你想干吗?”

欧杨珊自觉理亏,自从冯烁被家里遗弃后,就黏她黏得厉害,恨不得二十四小时挂在她身上。周末她想回家,只要冯烁用孤零零的凄楚的眼神看一眼她,她就迈不出门了。她想过带冯烁回家的,可杨母断然拒绝。她对冯烁有亏欠,毕竟人家是为了自己才沦落到这个地步,他有家不能回,没人爱没人疼的。自己再不爱他陪他,那也太不仁不义了。

冯烁听她要回家,面色黯淡下来,“也对,你很久没回去了,你妈妈对你真好,回去吧。我刚好在家看看资料,过两天有考试。”

欧杨珊知道他不想自己走,可也没办法,晚上抱着他安慰半天,结果自己累得第二天下午才醒,耽误了大半天时间。回到家,免不了被杨母狠批一顿。委屈得她晚饭也吃不下。

陈文看见欧杨珊脖子上那几块红印子,就知道怎么回事,示威给谁看啊?

他跟欧杨珊说:“跟你家那小白脸说,叫他注意点儿,下嘴也太狠了吧。咱俩刚离婚,你这就一脖子爱的痕迹,最后吃亏的是你。”

欧杨珊当时就红了脸。回家跟冯烁说,冯烁口头答应,可印子该制造还制造。

陈文明白,冯烁现在是想让欧杨珊公开俩人的关系,但时机又没成熟,所以用这种方式先制造欧杨珊有主儿的舆论。这也太幼稚了吧,小屁孩的占有欲。

欧杨珊跟冯烁几次沟通无果,他总是说那是因为太爱她了,俩人亲热出点儿印子是情不自禁,在所难免的。现在科里基本上都知道她欧杨珊有个火辣男友,连护士长都悄悄提醒过她,别那么激情,影响不好。欧杨珊有苦说不出,冯烁认定的事情,八头大骡子都拉不回来,你越跟他说,他就越往死胡同里钻,整个一叛逆少年。

晓琴探听到有谣言说其实是欧杨珊出轨,陈文就是个倒霉蛋,完全是被冤枉的。

欧杨珊还能说什么,她真是不明白冯烁到底是怎么想的,几次发现冯烁半途偷摘套子,难不成还要让她背负个未婚先孕的美名?她想坐下来跟冯烁好好聊聊,可冯烁从不肯跟她说这些,不是岔开话题,就干脆用“不舒服”“意乱情迷”来做借口。欧杨珊只能郑重地警告他,安全第一!

她为了爱情名誉扫地也就罢了,可陈文也跟着瞎凑热闹。欧杨珊一听说陈文来医院体检,把自家那点儿破事当笑话说,终于忍无可忍,满腔委屈全数爆发,“陈文,你有病吧,跑我们医院说什么鬼话啊?你不知道什么叫家丑吗?你不嫌丢人,我还要脸呢,你到底要干吗?”

“我就是嘴欠,体检的时候人家提起来,我就说了。”陈文心里那个堵啊,这么为她着想,自己都献身了,但还被她骂。

“你不是刚在友谊医院那边体检完吗?”欧杨珊疑惑地问,“你又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没有,真没有,就上次没查癌标。嗯,我还有事,先挂了啊,回头再聊。”陈文挂了电话,郁闷地看着自己青紫的双臂,觉得自己真他妈的伟大。

欧杨珊趁出门诊的机会去体检中心找人问陈文的检查结果。当班护士长见她来,立刻拉着她说:“欧杨大夫,我们给你报仇了!”

“报仇?”欧杨珊傻了眼。

陈文是故意跑到北方医院做体检的,不只查了癌标,从头到尾都查了一遍,每做一项检查,他就想办法跟医生护士提自己和欧杨珊那点儿破事。弄得抽血时,那帮护士好像各个跟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一样,扎了好多针,还轮番来,一边胳膊肿了,换只胳膊接着来,要不是他眼尖,看见后面还排了一队复仇天使,赶紧逃跑,估计脑门上都是针眼儿。

“这男人也太无耻了,都离婚滚蛋了,还舔着脸来这儿用你的关系跟医生套近乎,假惺惺地说什么还好你现在有新的男朋友,他觉得很欣慰。没用兽针简真便宜他了,这是他的检查报告,你拿回去摔他脸上,就说我们体检中心全体工作人员恭祝他肺癌胃癌乳腺癌子宫癌全套得一遍。黑了心的家伙!”护士长说完,还不解恨,又捶了下桌子,以示愤慨程度已飚到极限。

欧杨珊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一页页地看他的检查报告。还好一切正常,只是有必要连X光都照么?这个傻瓜。

冯烁知道这事后,不知为什么,竟收敛了许多。欧杨珊得以把高领改成V领。

欧杨珊跟陈文讨论过冯烁这到底是什么心态,陈文指指路边正抬腿嘘嘘的小狗,“偌,就那种心态。”欧杨珊无语,愣愣地看着那只小狗跑来跑去。

隔了几日,她从门诊被叫到了急诊室,护士长迎上来交代情况,患者韩颖佳,医学院学生。这位二十出头的小美女在北方医院大门口用一把小瑞士军刀刺进自己的胸口,所幸角度偏了些,刀刃有点儿卷,没直接刺中心脏。

抢救过后,护士长长地叹口气,“哎,这是情杀啊。”

“哎,又是个被爱情杀害的花季少女。”欧杨珊也叹气,“多漂亮个姑娘,怎么就想不开呢,大动脉破裂,差点儿就过不来了。”

她一想起那把插向心脏的刀,就浑身不自在。

有人竟然刺自己的心脏,也不知是怎么想的!那句歌怎么唱来着?死了都要爱。要是真死了,还爱什么爱?爱鬼去吧。

欧杨珊的脸上和头发上都溅了血。洗干净出来,一抬头,就看见冯烁和冯家阿姐仿若两尊黑面门神,一左一右守在女浴室门口。

欧杨珊被莫名其妙地拉到会客室,看大戏一样看着冯家姐姐安抚韩颖佳的姨妈。冯烁低着头,任姨妈又打又锤。

“我家冯烁也不想闹成这样,小男孩小女孩谈朋友分分合合很正常的,怎么小佳这么倔啊?还好已经脱离危险了,是不是,欧杨大夫?”冯家阿姐边保护弟弟边问欧杨珊。

“还在危险期,要再观察二十四小时。”她背书般说出专业论点。

那个姨妈一听哭得更厉害了,震得欧杨珊感觉头隐隐作痛。她压压太阳穴,起身说:“我先去查房。如果有纠纷,最好去附近的酒店解决。这里是医院,会影响到其他的病人休息。”

“那个女的在哪儿?冯烁,你跟我说你新找的那个女的在哪儿?”见冯烁不说话,姨妈晃着冯烁的肩膀,“佳佳的父母都在国外,你们不能这么欺负她!”

欧杨珊惊诧地发现自己似是女主角之一,应该就是冯烁新找的那个女人。她记得冯烁说是他被女朋友甩的,原因是外面有人了。

不对,是谁外面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