觞逝蝴姬

  一、抛砖引玉

  一团散漫的云,悠闲地浮于天宇之上,衬在碧蓝的天空之下,分外美丽。

  倏的,却又西南方向飞过来一道急遽的风,那风裹着一袭淡黄色的身形,飘地极快。蓦地,又像是被风吹上天的羽毛一般,歇下劲来。它脚尖一点,立于那片云朵之上,展开衣裙,居然是个美貌女子。只见她手搭凉棚向下望去,一片碧绿的山便映入眼帘——想必,那便是蜀山郡了吧?传说蜀山郡位于洛朝的西部,是洛朝所治之下十三郡属之一,四处皆山,终年都被瘴雾所迷,放目望去,绿水迢迢,青山隐隐,若隐居于此,无疑是陶冶性情的好地方。

  山城之内,居然藏有一处繁华的夔州城,人流车马往来穿梭,络绎不绝。尽管如此,今日的夔州城却不知为何,超乎寻常地热闹。比肩接踵的人流纷纷朝着夔州城的郡王府涌过去,像一团缓慢移动的云,一点一点地变幻着形状,艰难地向着目的地挪动。

  那云上的影子便翻了个筋斗,又化做一缕清风,迅疾得飞身下去,隐入那一片绿色之中不见了踪迹。

  蝴姬被挤在这人群当中,分身不得,只得将背上的包袱抱在手中,皱了眉头,用弓起的臂肘来阻止身旁人的靠近。

  “来了,来了!”人群中突然有人嚷了一句。

  拥挤的人流登时沸腾了起来,人们纷纷伸长了脖颈,掂起脚尖,向着郡王府的方向看去,不原处传来热闹喜庆的吹奏声,接着一匹高头大马胸姿赳赳地顺着大道踱了过来。一位身着黑衣的男子凛然跨坐于马上,鹰隼一般的眼光环视了一下这些纷扰的人群。蝴姬缩在人群中,仍然被他锐利的目光扫着了,她不禁瑟缩了一下身子,将怀里的包袱抱得更紧了。

  那黑衣男子蹙了蹙眉,将马缰转向,朝着蝴姬的方向,驱马前行。

  围绕着蝴姬身侧的人们似乎感受得到他逼人的气势,预料到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渐渐地向外围散了开去,顿时一片空地之上,只有惊魂不定的蝴姬和骑在马上一脸肃然的黑衣人。

  “闾衽殿下,发生什么事情了?”一支黑甲骑兵悄然出现在那名叫做闾衽的黑衣男子的坐骑之侧,为首的黑甲骑兵恭敬地低首向他询问道。

  闾衽并不说话,只扬了扬马鞭,鞭稍指的是蝴姬怀中的小包袱,那包袱上的"卍"字攒花的图案,正是蜀山郡郡主的徽章之形。他伸出右手,冷然看向那名略略慌张的女子,右手的长鞭收在手中,给蝴姬施加了一种不容小觑的压力,仿佛她只要一摇头,他手上的长鞭便会毫不留情地招呼过去。

  “你是什么人!如何会有郡王的徽信之物?”黑甲兵仿佛是代替闾衽传话的人,他厉声厉气,一脸骄横的模样。

  蝴姬定了定神,向他们二人行了个礼,朗声说道:“我是来自滇州城的,唤做蝴姬,知道郡王的玉玺失落,便用占卜之法,得知玉玺的藏处,千方百计取来,正欲献于郡王。”她亦步亦趋地躬身将手中的包袱放进闾衽的手中,自觉后退了三步,仿佛仍旧有些怕他似的,抬起头匆匆看了他一眼,又匆匆低了下去。

  三个月前,蜀山郡王墨颙年迈而终,立长子尉轸为新任郡王。接任那天,尉轸无意中发现玉玺在殿内不翼而飞了。于是立即派人四处搜寻,却始终不见其踪迹。玉玺一失,王室之威顿时大减,大臣们建议贴出通告,令如有见者,立即交还郡王,必有大赏!

  不久便有神人临殿,献策说,玉生于水,夔州城临山靠水,由北海郡东来的怒雪河水势急涌,若迎娶北海郡一名女子为妻,玉玺自然会在大婚之日出现。

  尉轸大诺。

  今日便是他迎娶北海郡郡王之女孤洌蓉的大喜日子!而这名叫闾衽的男子正是尉轸的嫡亲弟弟。

  闾衽打开布包,叠了一层又一层的明黄缎子滑在手掌之中,一枚红润透亮的玉玺赫然出现在他的眼前,底部用小篆雕刻的正是“蜀山玉玺”的字样。闾衽挥了挥手,那黑甲兵立即吩咐手下说:“去禀告郡王,就说玉玺已经找到了!”他指了指站在自己面前的蝴姬,仍然伸出右手,一句话也不说,可是目光中却少了份犀利,多了份温情。蝴姬不明就里,扬着一张美丽的脸,面孔上满是迷蒙。谁知一道软鞭在不经意间卷上了她的腰身,“呼啦”一下将她拎上了马背,正襟危坐在闾衽的前方。

  “你,你……”蝴姬惊呼了一声,便觉得身下的骏马风驰电掣一般奔腾了起来,她不禁抓住了闾衽握着缰绳的手,听见身后传来黑甲骑兵肆谑的笑声:“姑娘别害怕,闾衽殿下是带你去见我们的郡王!”

  二、波涛暗涌

  只听得风声呼啸着从耳边掠了过去。郡王,郡王……是了,她千里迢迢、风尘仆仆地从滇州来到夔州,就是为了要见到蜀山郡的郡王!

  蝴姬目光一转,按了按腰间的一排彤管,迅速取出一支,反身对着闾衽的胸前“噗”的吹了口气。她成功地看到闾衽的眼光渐渐呆滞了起来,微微露出了一丝笑意。蝴姬吐气如兰的声音在闾衽的耳边响了起来,只听她说:“那么现在,你是我的奴隶,我是你的主人,你所做的任何事情,都要听从我的吩咐!”只见闾衽口中张了张,并无半点声音发出来。他空洞的喉头和空气的摩擦只发出一种“嗬嗬”的声音。蝴姬脸色惊异地领悟到为什么他每每只做动作而由黑甲兵来替他说话,原来他竟然是个哑吧!

  她缓过神来,迅速地点了点他胸前的一处穴道,指力一激,一条红色的小虫从他张开的口中钻了出来。蝴姬用彤管接了,封上口,仍然挂在腰间。只见闾衽的眼神逐渐地恢复了神采,他不自然地转了转脖颈,觉得刚才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脑中一闪而过,可是这抹感觉稍纵即逝,他只是闭眼凝了凝神,看他面前仍然紧张得抓住他的手的那个女子,一阵莞尔。

  王兄尉轸大婚之日,能寻回玉玺,想来应该是无比快慰。他想到这里,原本蹙紧的眉毛舒展了开来,蝴姬偷偷转过身看他的时候,恰巧瞧见了闾衽气宇轩昂的模样,他英姿勃发,嘴角还微微挂着笑意,这个男人,若是叫母亲撞见了,还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媚态去诱惑他呢!

  她瞧了瞧手指上的绿玉戒指,上面正泛着妖媚的光泽,像极了母亲的一双绿色的美目,流转中诱惑着男人的心房。

  一阵宫廷盛乐悠扬地传进了两人的耳畔,蝴姬抬头望望宫门,上面流苏铺陈、雕拱画檐,用金色镶嵌的“郡王府”三个大字赫然映入眼帘,宫门外浩浩荡荡的仆役和侍卫还有迎娶送嫁的队伍、前来贺喜的诸官密密匝匝站了一片,气势之大,排场之阔,只能用万人空巷去形容。远远的,北海郡标有凤凰的旗帜在半空中高高招展着,那旗上的一对凤与凰,齐头并进,倒象是婚庆的好兆头。

  闾衽的高头大马很快就被侍卫们看见,迎上来,将他的马径自牵去马厩,随即有一位仆从跟了过来,边和闾衽打着手势,边用眼睛看着他身后的蝴姬。

  他叫做高裴风,是前任郡王墨颙在他幼小的时候便挑选出来,安插在闾衽身边,做他的唇舌之用。他和闾衽的沟通有时候只需要一个眼神的传达即可。在郡王府的所有仆人当中,只有他的地位和身份是特殊的。

  “姑娘怎么称呼?”高裴风虽说是仆人,眼光却和主人一样锐利。尽管他谦逊地和闾衽打着手势,可是仍然看得出来他身上的一种别样的气质。

  “我叫蝴姬,是从滇州城来的。”她冲这个人点了点头,心里暗想是否能为己所用。她的手按在腰间,准备随时取出彤管,侍机而行。

  “哦?滇州城?”高裴风盯着她的脸,有一种警惕之色。滇州城离此地有千里之遥,地处边疆,其人多善养蛊,被称为蛊族。传说蛊族的族人多为女人,性情妖柔妩媚。高裴风盯了半晌,面前这个女子虽然美丽动人,但是一双眼睛清澈若水,不带一丝杂质一般的晶莹。他挑了挑眉,终于做了一个恭敬的手势,领着蝴姬走进西边的一处厢房之中。

  “闾衽殿下吩咐了侍女为姑娘沐浴更衣,一会儿会带姑娘去见郡王。”高裴风站在闾衽身旁,传达着闾衽的旨意。

  蝴姬回了个礼,垂目言了个“是”。她感觉到闾衽的目光在自己身上逗留了一圈,随即两双男性的脚便离开了她的视线。她古怪地扬了扬眉,正欲掏出腰间的家什,谁知闾衽突然一个回头,让她的动作僵在一瞬间。“殿下还有什么吩咐吗?”她笑问。

  高裴风代言道:“殿下是想叫你不要乱跑,今天是郡王大婚的日子,来宾甚众,万一走丢了,对郡王不好交代啊。”说完,他别有深意地笑了笑。

  “我知道了。”蝴姬待他们走远,轻轻地叹了口气,可惜一个如此的男子,居然不能说话!

  早有使女取来香草花蕾,泡在山泉烧沸的热水之中,替她宽衣沐浴。蝴姬收好彤管,将自己浸在香汤之中,洗数月以来的尘土,她乌黑柔泽的长发炮在水中,漂浮了起来,些许花瓣镶嵌在其中,衬着她一张娇媚的容颜,如皓月当空般明媚。

  她用手舀出一捧水,用指力将其聚在空中,慢慢地将水凝成一面薄而透明的镜子,她修长而白皙的手指在上面点了一下,驱动咒语,镜面上除了出现一片肉红色的阴郁之地,便什么也没有了。

  “怎么会这样?”蝴姬双手一拧,水镜又重新化作水滴,融进香汤之中。她黛眉微皱,喃喃自语。

  窗外突然暗了下去,屋子里变得一片漆黑。蝴姬命使女掌上灯,披了衣袍,看向外面。

  刚刚日当正午的太阳不知为何突然一下不见了踪影。天幕上黑黝黝的,像夜兽将太阳吞噬去了一样。她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只听见东边的婚筵上传来的躁动的声响。昼日消失,乃是易主之兆,莫非这蜀山郡,即将有灾祸发生么?

  她怔怔地站在那儿,却忘了头发湿淋淋的不曾擦干,已将她身上的衣物淋淋地弄湿了一片。蝴姬低头咬了咬下唇,觉得这郡王府的一切都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诡异。

  “郡王驾到!郡王驾到!”檐下传来几声奇怪的叫嚷,她探出头去,借着烛光,却见一只红嘴的长喙鸟,一边好整以暇地梳理着羽毛,一边张嘴时不时地叫唤着。蝴姬下意识地碰触了一下腰间的彤管,不明白为何蛊族人引以为害的长喙鸟会被豢养在蜀山郡的郡王府之中!难道郡王府的什么人受到千里迢迢的蛊族的威胁吗?

  她皱了皱眉,手中激扬起一股气流,朝那只鸟弹了过去,力道既稳切准,可是那只鸟好象感觉到从她这个方向传来的威胁,朝她这边瞥了一眼,扑腾起翅膀,一下子飞得不见了踪影。

  蝴姬暗暗觉得惊奇,这只鸟分明是被什么人训练过的,竟然如此精明!

  三、横生枝节

  不经意间,忽闻得鼓楼号角大噪。太阳在擂鼓声中渐渐从天际间露出了一丝光线,骚动的人群开始欢呼雀跃起来,须臾之间,刚才的黑暗便重新为光明所取代,喜庆的吹奏声仍旧热闹地传了开去。

  尉轸身着喜庆的华服,可是面孔上的怒气仍然无形地将他笼罩了起来。

  “传唤祭司!传唤祭司!”他大声嚷嚷着,拽着华服宽阔的后摆,极不自然地在偌大的宫殿中踱来踱去。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一位面容蜡黄的中年男子便匍匐上前,叩拜道:“迦弥见过郡王,郡王大喜了。”尉轸一把抓住迦弥的衣领,愤然道:“大喜大喜!你瞧瞧你算的吉日!昼日迁移,民心不安,分明是不吉之兆!”“迦弥冤枉!”那男子大声疾呼,顷刻间一张蜡黄的脸就像被火烧着了似的,急得满头大汗。

  忽听得高裴风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郡王大喜!郡王大喜!”尉轸恨恨地瞪了迦弥一眼,放开他,径自安坐在宝座之上。

  只见高裴风同闾衽一同走了进来,高裴风的手中,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之上,盛放着一枚红润的方型物件。他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却震惊地站了起来。

  那分明是——他即位那天失落的玉玺!

  迦弥哆嗦地站在一旁,口中念叨着“南无阿弥陀佛”,他揉了揉刚刚被尉轸抓皱的衣领,试图想让它看起来平整一些。

  高裴风笑了笑,对着尉轸说道:“方才闾衽殿下在集市上碰见一位自称是来自滇州城的女子,她听闻郡王的玉玺失踪,便用占卜之法找到了这枚玉玺,献与郡王。”尉轸大喜,刚才的怒气一扫而光,说道:“辛苦衽弟了。那名女子现在何处?”“正在西厢休息。”“快快有请。”“咳。”迦弥轻轻咳嗽了一声,使了个眼色给尉轸。他会意,又接着对闾衽说:“衽弟这次寻回了玉玺,乃大功一件,你先下去休息吧。寡人和祭司还有事相商,那名女子留她暂住西厢,寡人一有空便会见她,按功行赏。”见高裴风和闾衽带着微笑而下去,尉轸仍然是面带薄怒,转向阶下的的迦弥。“你想对我说什么?”“臣刚刚要说的还未说完……”迦弥唯唯诺诺地,从袖中掏出一幅太极八卦模样的方盒,那盒子四周,有四大天神或坐或卧或吟诵或莞尔的画像。迦弥面带神秘地说:“臣近日得到这个宝物,据说施之以法,可以上达九霄,下观黄泉。近则可判人之善伪,远则可知未来之事。”尉轸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从坐椅上站了起来,目光却一直盯着迦弥手中的方盒。传说上古时期,九天之上裂了一道大缝,天宇之上的许多寻常之物从那道缝中落入人间,变成人间的至宝,难道说,迦弥手中的这个四天神器,竟是来自那次上古之难么?

  他半信半疑地踱下宝座,触上那所谓的“宝物”,拿在手上把玩起来。这个方盒看起来非木非金,只是一种暗淡的毫不起眼的黄颜色,可是在四天神像四周用金色的发光物体细细密密地镶出了几道边,看上去就有些古朴典雅了。那四位天神栩栩如声,倒象是真身,而不是画像了。

  “这宝物如何使用?”他问道。

  迦弥笑道:“这要看郡王想知道什么了。”尉轸抬头看看天,再看看手中的四天神器,缓缓说了一句:“我要知道,我郡之中,究竟有谁人即将取代我的位置!”迦弥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他恭身上前,从尉轸手中取过四天神器,言道:“请郡王移驾祭台吧。”尉轸并不多言,只派了一个随身的侍卫,跟着祭司出了正宫,直奔东南方向的祭台。他的婚礼暂时告了一段,他要抓紧现在的片刻时间,去查找潜在的威胁力量。

  迦弥站在祭台正中,他的周围有四根灰黑色的巨大石柱,在他的呢喃声中突然电闪雷鸣,闪亮的光线在四根石柱之间来回穿梭,织就了一张光电一般的网,将弥迦包围在其中,他的面孔在光的照耀下变得苍白而凝重,四天神器握在他的手掌之中,变得越来越光亮,它四周的金色发光的镶嵌莹亮起来,发出一圈一圈美丽的光晕,四位天神被这些光晕映得鲜活了起来,仿佛是灵动的,他们的眼神也似乎流转了起来,一颦一笑,一怒一视,尉轸惊异地“咦”了一声,站在原地,被这光芒四射的场景震惊住了。

  只听迦弥喃喃道:“大祥召福,不舍苍生!惟请天神临幸,示吾以奸人之形,解吾王之忧虑!”他的手中三道黄色符咒飞上光电织就的网中,飘在正中间,倏而一下被几道光击个正着,变成灰纷纷扬扬落在了四天神器上。只见那神器开始旋转起来,越转越快,逐渐上升到中央部位,那些骤然而至的光倏的都集中到神器之上,四位天神化成赤黄烟灰绯红碧绿四缕烟,一齐升在空中,轰然炸了开来。

  尉轸被这突如其来的轰炸声震得脸色煞白,他再看向空中的时候,光芒,烟火,天神,这诸如一切的幻象都不存在了,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那四根巨大的石柱之上,出现的竟是一副放大了的闾衽的脸。

  四、柳暗花明

  蝴姬那道长长的宫衣后摆挪过莲花池的时候,她的睫毛轻轻地眨了一下。她抬头看了看前面的宫官,轻触腰间,一道红色的激流“唰”的一下穿过那名宫官的胸前,只见他低下头,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蝴姬说了句“我们走吧。”那人便走;说了句“休息一下”,他便站住不动了。

  转过长廊,她看看四周没有人,便叫住那人,低声问:“闾衽殿下被关在什么地方?”他摇了摇头,一双眼睛茫然地望着蝴姬,并不说话。

  蝴姬挑了挑眉,说:“你去留心打听,如果有消息,记得来报我。”那名宫官道了句“是”,便抽身离去。

  她淡然叹了口气,望着那面清静如碧的莲花池,默念咒语,水面一层一层荡漾开来,好象是一面镜子,空洞无物,只剩下她一个孤单的倒影在其中徘徊不已。奇怪的是,寻找闾衽的踪迹就如寻找“那个东西”一样,丝毫没有头绪。

  一个月前,郡王大婚之时,昼夜更迭,大祭司迦弥用神器占卜得来的结果,是郡王之位有被人取代之象。而闾衽,郡王的亲生弟弟,便被大祭司指认为是夺取郡王之位的罪魁祸首。于是,尉轸听信了迦弥的话,把闾衽单独关在了一个秘密的地方。

  蝴姬用遍了所有的方法,都无法将闾衽的关押地点查出来,她不明白自己是灵力有所减退,还是其他别的什么原因。她蹙起眉头,望着自己的影子发呆。

  郡王尉轸在大婚之后召见了她,不仅奖赏了大片良田,还封她为女长吏,主管编撰洛朝蜀山郡的历史,尉轸还允许她自由出入郡王府。虽然尉轸有着和闾衽相似的面孔,可是蝴姬觉得前者的气度让她有些不快。至于是什么原因,她自己也不知道。

  一道绿色的光芒飞也似的从碧绿的莲花池中激扬起来。那道光飞到蝴姬的面前,略微闪了一下,变成一个绿衣盈盈的少女,只是眉宇之间,还存着一股淡淡的妖气。

  蝴姬愕然道:“蝶妤,你怎么来了?”那名绿衣少女不以为然地说道:“蝴姬,母亲给你的时间是一个月,现在期限将至,为什么要拿的东西还没有拿到?”仔细看来,蝴姬和这名叫做蝶妤的少女还有几分相象之处,只是那绿衣少女蝶妤,多了几分野性和妖冶,看上去,却不如蝴姬的美丽文静来得让人赏心悦目。

  “这个不用你管,我自会想办法。”蝴姬宫袍一甩,并不理会她。

  蝶妤反唇相讥道:“若是你有办法,你想母亲会派我再来么?”蝴姬站在原地思量了半晌,终于开言:“你想怎么做呢?我在这一个月间用水之镜便查'那东西'的下落,丝毫没有头绪。这蜀山郡的大小宫殿,我也暗中查探,确实不见母亲所言之物。”“是么?我以为,你只是留心查探你看上的那个男人的下落……”蝶妤吃吃的一笑,学着方才蝴姬的口吻,说道:“你去留心打听,如果有消息,记得来报我。”她模仿得惟妙惟肖,倒是带着七分讽刺,三分挖苦,让蝴姬的一双美目,流露出厌恶的表情来。

  蝴姬甩了甩衣袖,头也不回地告诫她:“这件事,你最好别插手。”蝶妤不置可否地晃了晃脑袋,一脸暧昧。她的手插在腰间,一副春风杨柳的姿势。

  蝴姬冷冷地看了妹妹一眼,径直走开。郡王和王妃都奇怪为何牡丹花开的的时令,这一池莲花便竞相绽放,于是非要召她前去寻神问卜,想不到,竟然是这个丫头的所为。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再回头去看蝶妤的时候,那一池娇艳盈盈的莲花,居然一眨眼的工夫消失殆尽了。而蝶妤刚刚站立过的地方,只剩下一片残荷,枯黄地蜷缩在那儿。

  蝴姬收起片刻的惊异,匆匆向侧厅赶过去,算算时呈,此刻郡王应该同大祭司迦弥在侧厅中商议事情。她一边走,身形一边消散在微风之中,变得越来越淡,越来越透明,最后和空气融成了一片,只能从微微的发香中来辨认她的位置。

  “如此,甚好。”郡王尉轸的声音从镂花的细纹窗缝中传了出来,她隐着身子,窥视着侧厅的举动。

  迦弥谄笑着,说道:“依微臣的建议,每日可派微臣前去为闾衽殿下讲授经文,一来可以积累功德,而来也可以教殿下多存善念,以解其百无聊赖之苦。”尉轸点了点头,无奈道:“还是大祭司深知我意,将二弟囚禁起来,也并非本王的意图,只是父王临终前将全郡托付于我,我怎可拱手让于他人之手?”“郡王所言级是!”迦弥垂首,半晌又道:“时候不早了,微臣这就亲自前去给二殿下讲颂经文。”“唔,你去吧。”尉轸淡淡地说了一句,端起茶碗,用茶盖拨了拨茶叶,随即又放下,吩咐着他说:“去取些补气养血的膳品,给他送去吧。”“是。”迦弥的身形由侧厅里退了出来。

  蝴姬心下暗喜,正要跟上前去,却见迦弥朝她隐藏的位置射了两道犀利的目光来。蝴姬一惊,不敢擅动,只摒住了呼吸,低头不动。

  好一会儿,迦弥才甩甩衣袖,用手捏了捏鼻子,喃喃自语道:“奇怪,莫非我这鼻子还有什么古怪不成?”

  五、是非之地

  迦弥略显臃肿的身形有些飘忽的,在前边走着。蝴姬跟在他的身后,觉得气氛有那么一丝诡异。她看迦弥穿厅过户,他一路小心翼翼地寻着回廊和小路,穿过大半个宫殿,居然来到方才蝴姬和蝶妤站过的莲花池畔。

  他四下顾盼了一阵,在确定没有人之后,将莲花池的护栏逐个敲击了一遍,蝴姬听见他敲着第五根的时候,莲花池的底座轰隆一声裂了开来,露出一个可以容进一个人身的空间来。迦弥从那个密道中走进去之后,莲花池底又闭合了起来,一点缝隙也看不见。

  他们居然把闾衽关在莲花池之下!难怪她用尽了种种办法,都无法查到他的藏身之处。蝴姬不知道为什么,总想找到闾衽,她想起在他的马背之上,风激扬起她的头发,她看见闾衽俊朗的侧面;还有他在厅前的那一下玩味般的顾首……他不能说话,一双眸子里却尽是深情。蝴姬知道他是喜欢她的,至少,那天他的目光里隐含着那个浅浅的意思。

  她不及多想,纤细的手拍向那第五根护栏,底座应声而开,仍旧露出那一道缝隙,她闪身而入。

  门在她身后无声地关闭,她在适应了片刻的黑暗之后,隐隐可见一条羊肠小道,曲曲折折通向前方。地面上很多积水,蝴姬走动的时候会带出一些声音,她只好放慢了脚步,让身体轻轻浮向上空,离地面大约一尺左右的样子,漂移般地行走。

  蝴姬的身形在此时又渐渐浮现了出来,隐身术在她使用了另外一种法术之后,便会渐渐解除。顾不得这许多,她的目光抓住了前方的一抹身形,看得出来,那是迦弥的衣衫一角,冉冉地在前面飘过去了。

  蝴姬驱动潜行之术,匆忙跟上去。那抹衣衫好象总是在前面飘忽着,仿佛是有意给她领路。

  转过那道阴冷的小道,前面突然出现一条略比前者宽敞的灯火洞明的甬道。甬道上方,悬着大小相同的几盏火盆,那灯火虽然带了些许光明,却没来由带来另外一种压抑之感。蝴姬发现那甬道两侧,便是不同的隔间,敲击一下,像是用铁壁铸造的。

  她凝神再看时,前面的那一抹衣衫早已不见了踪行。她水袖一招,那袖子从她所在的甬道中直直地飞向刚才的曲径,激起一道水花,再径直地飞了回来。那一捧水,依旧被她用法术指使着,掠过去,在半空中凝成一面镜子。只见蝴姬嘴唇喃喃低语,那镜子上,第一次出现了她寻找良久的闾衽的身影。在那道铁壁之后,他一脸漠然地对着一方小孔,抬头看由哪里透出来的星光。

  “殿下!”蝴姬轻声唤了他一句。她的身体仿佛没有任何阻挡地穿过那道铁壁,出现在闾衽面前。

  他的表情十分诧异,嘴唇张开,可是并没有发出声音。他脸上的线条仿佛突然僵硬住,可是刹那又迸发了一种特别温柔的神色。此时只有一孔微弱的星光,在他们两个中间悠闲地划了一道轻盈的弧线,在这个封闭的密室之中,唯有不可言说的静谧。

  他的眼睛注视着蝴姬,好象是在问,她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

  蝴姬正要说话,那层铁壁突然一阵鸣响,只见迦弥应声而入,他的一张圆脸,原本在尉轸面前出现的软弱和谄媚完全不见了,替代上一张狡猾的面孔和一丝诡谲的笑容。

  “果然是你这个妖女!”迦弥冷笑了一声:“打你进宫那天起我就看出你是蛊族的妖媚之人,刚才你跟在我的身后,便是来救你的同党的么!”他手一挥,指向蝴姬身侧的闾衽,不容分辩地继续说道:“二殿下,蒙郡王对你恩情似海,想不到你竟然勾结蛊族的妖女企图谋取郡王之位!”闾衽皱了皱眉,棱角分明的脸上透露出极为厌恶的神色,他向来讨厌迦弥,父亲在世的时候,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巫师,极尽媚惑之能事,不知为何在兄长即位之后却一跃而成为大祭司。他轻蔑地瞧了迦弥一眼,将目光重新投向了蝴姬。

  蝴姬不怒反笑道:“蛊族的女子就一定是妖女么?我跟在你的身后,只是好奇。你将一个大活人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你才是妖异之人呢!”她一边说笑,一边将手伸向腰间,想不到她的速度快,而迦弥更快。他的一只手电闪雷鸣般地动了一下,他的肩头便出现了一只鸟,它的嘴长而尖,呈朱红色的,传说是因为吃了蛊虫所至。

  它在珈弥的肩头张开雪白的翅膀,仰天长叫着,虽然美丽,但是却让蝴姬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压力。谁都知道,蛊族之人最怕的就是长喙鸟,它能将蛊虫一股脑儿食尽。只要有它在,蛊族的所有法术,都会打个折扣的!

  迦弥邪恶的脸在暗黄色的密室里显得阴沉无比。蝴姬看见他一团一团的笑容有如黑暗的爪子在他的圆脸上铺陈开,她伸手护住了身后的闾衽,扬声问道:“你究竟想如何?”“如何?很简单。”迦弥说着,手中浮现出一抹黑色的亮光,他扬起手,伴随着声音将那道亮光闪电般地劈了出去:“那就是,叫你们死!”

  六、骊珠突现

  蝴姬将身体挡在闾衽的跟前,虽然对那只长喙鸟心有余悸,不过仍然面无惧色,轻扬之下,手中赫然多出一块质地厚实的白布,那白布在她指力激扬之下笼在他们俩的上方,将迦弥的那抹黑色亮光尽悉收了进去!

  “雕虫小技!”迦弥大喝一声,面色憋红,双手向内一收,将白布中的黑色光线一点一点又流回他的手掌中,只听迦弥默念咒语,那些光线流合折转,逐渐聚合成一柄闪着寒光的黑色长剑!

  闾衽站在一旁,知道蝴姬力求保护自己,他便将手放在她的肩上,传达着一种无声的支持。

  蝴姬此时目光全然在迦弥手中的黑剑之上,“魅影血剑?”她的声音有些颤抖,那是传说中魅影族的圣剑,一但刺穿人的身体,要停留一盏茶的功夫**,剑身便会吸取被刺中人的精血,以此来养剑。蝴姬听母亲说,魅影族的人手段是最阴毒,所以这柄剑,也被世人称为“阴毒之剑”!

  “你竟然是魅影族的人!”“不错!”迦弥仰天一阵长啸,魅影血剑随着他的啸声微微抖动起来,仿佛有生命一般,直直地向蝴姬这边逼过来。

  “殿下,快走!”蝴姬知道那阴毒之剑的厉害,她固然有法力在身,也许能抵御住黑剑袭击,而闾衽几乎是半点防备都没有的常人,他在此地,即便不被剑刺着,也要为剑气所伤。蝴姬用尽全力在铁壁上打通一扇门,让闾衽先行离去,而自己挥舞着一条白色的缎带,迎上那柄黑剑。

  一人,一带,一剑,在密室中白缎飞扬,身形交错,煞是惊险。闾衽看见那黑剑有几次贴着蝴姬的脸斜斜地刺了过去,他张开嘴想惊呼,才意识到自己并不能发出声音。他明白自己微弱的防身之术在此时此刻丝毫派不上用场,可是要自己留下蝴姬一个女子,替自己抵挡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无论如何,他是决意不肯独自离去的。

  那柄剑被迦弥凌空操纵着,在空中呼呼做响。它出剑的角度极其刁钻,斜斜地刺过去一个角度,半中间又以无比迅速的手法折向另外一个方向,让蝴姬在几招之没,已经捉襟见肘,无暇他顾了。

  迦弥见闾衽迟迟不肯离去,只焦灼地看着为困在剑阵中的蝴姬,他这才想起自己的目的,于是暗暗发力,只见那魅影血剑呼啸着离开蝴姬的缎带,朝站在一侧的闾衽飞去。那剑身转得急,倏而一下,在闾衽毫无防备之下,笔直地穿过了他的身体,在一刹那间,血流四溅,蝴姬的动作在一时间僵住了,白缎带空中飞舞,宛若一只蝴蝶,最后翩然下落。

  “殿下!”蝴姬听见自己的声音漂浮在空气中,仿佛一张被撕碎的纸,随着一阵风过,便不见了踪影。她猛然意识过来,伸手将刺在闾衽身体里的魅影血剑拔了出来,那柄剑刺得极深,从闾衽的前胸里抽出来的时候,她的手差点握不住剑柄。

  迦弥的声音从一旁传过来:“闾衽与妖女蝴姬图谋不轨,现已被我当场击杀!”闾衽的身体倒在蝴姬怀中,她的手触着他胸前的伤口,那里的鲜血不断向外喷涌,她抱起他的头,谁知道闾衽张开嘴,一口鲜血“哇”的一下吐了出来,伴随着那口鲜血的,竟然还有一颗沾着血污的珠子,落在蝴姬脚边,滴溜溜地转。

  那是!蝴姬双目发亮,一把夺过那枚珠子,手指轻触间,那颗珠子的血污尽去,落在掌间,分明是一颗圆润透亮的珠子!

  骊珠!

  这就是她从千里之外赶来蜀山郡,千方百计想找到的那个东西!

  母亲吩咐她来,曾经告诉过她这骊珠是许多年前,由南海郡的郡王捕杀猎物所获,献与昭明皇帝。后因蜀山郡王墨颙护主有功,昭明帝将这唯一的一颗骊珠赏赐给了他,可是并有没说明这骊珠的用途。

  母亲说,骊珠的功用非常大,如果将它磨成粉末,混合成上好的花粉和蜜汁,擦在面孔之上,能够永葆青春。若是捣碎将其敷于患处,则百疾全消。若将起用急转之法,以法力辅之,激起骊珠本身的灵气,则可以起死回生!不过施用法术之人,在短暂的一段时间里,会丧失抵御能力。

  她想到这里,急忙将珠子含在口中,意念在一时间变成了一片空白。她的双手扣成环状,微微耸动,片刻之后,一道微光将蝴姬包围起来,在她的四周,被祥瑞柔和的白色雾气缭绕着,仿佛天女。蝴姬缓缓张开口,光亮四射,照在闾衽的身体上,那层光将他的伤口包裹起来,不过须臾,便不见流血,再过片刻,闾衽的伤口已然复原了。

  “那是……骊珠!”迦弥毕竟见多识广,他的魅影血剑被蝴姬拿在手中,他无法使用,只得乘她为闾衽疗伤之际,凝气出掌,从背后袭击过去。

  “小心!”只听闾衽陌生的声音在空气中激荡了起来。

  蝴姬动用了自己最大的法力为他救治,却不知道迦弥在自己身后偷袭。她的身体“蓬”的一声,象一片坠落的叶子,直直地倒了下去,嘴角微微地渗出血丝。她的眼睛看向闾衽的方向,喃喃说道:“你、你可以说话了么?”

  七、喋血魅影

  原来闾衽年少的时候,曾经因为贪玩而将骊珠一不小心吞了下去,那个时候太小,骊珠被卡在他的咽喉里,让他从此不能说话。而迦弥这一剑,让他的血气翻涌,那颗卡在咽喉中的珠子,也被激荡出来。而蝴姬用水镜查看到的那一片肉色之地,便是闾衽的咽喉所在了。

  “蝴姬,蝴姬……”闾衽奔到她的面前,抱起她纤细的身体,他看见她原本如花的面孔上沾满了血迹,她的嘴唇苍白地抖动了两下,便无力地将眼睛闭上,只剩下微弱的呼吸在空气中轻轻飘荡。

  她的身旁,落着迦弥那柄魅影血剑。闾衽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提起剑柄,反手挥出。落在迦弥肩上的长喙鸟此时仿佛受了什么惊吓似的,张开翅膀,遮住了迦弥的视线,迦弥不及躲闪,那柄魅影血剑,便倏的刺进了他的胸脯,迦弥仿佛不太信任似的瞪住闾衽,他看着自己身体里的剑,正一寸一寸吸收着他的精血,沿着剑身的四周,变幻出无数的黑色光线,闪亮刺眼得逼人。迦弥“啊”地一声大叫,他的身体随着他的尖叫声在空气中一点一点地消失掉,变成黑色的粉末,落在原本的影子之上。

  一个绿色的身形从屋顶上跳跃下来,闾衽定睛一看,原来竟是一个绿衣女子,眉眼儿和蝴姬有些相象,她拍了拍手,从身后摸出一弯红色的弓箭,走了过来。

  “蝴姬,母亲吩咐我,带你回去。”她一面走,一面从黑色的粉末里寻出一支短箭,那是原本她在迦弥身后偷袭而射过去的,否则,只以闾衽刚刚复员的体力,如何能够是迦弥的对手!

  蝴姬不忍地看了闾衽一眼,轻轻地叹了口气,她动动嘴唇:“你来,我有话对你说……”闾衽俯下身体,托起她的后背,力求让她靠近自己。蝴姬抱住他的脖子,将嘴唇吻住了他的,闾衽顿时感觉到一个圆润的东西滑进了自己的嘴里,同时伴随着的,还有那么一丝不舍的甜蜜和无奈的苦涩……

  “蝶妤,你带我走吧。”她松开了手臂,将目光投向好整以暇的蝶妤。

  “想走,没那么容易!”那团原本在地上散落开来的黑色粉末,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聚合了起来,变成一个巨大的影子,浮在空中。蝴姬并不知道,虽然迦弥为自己的剑所杀,可是魅影族的人天生具有凭借生前的残骸复活的本领,他们会变成一道古怪的黑影,时时追踪着仇人的脚步!

  蝶妤拉起手中的弓箭,只见那短箭急促地穿过黑影,又斜斜地坠了下去,就像是射中了一道空气,丝毫起不到作用。

  那黑影“哈哈”大笑,挟着风,向闾衽直扑过去,它的影子铺陈开,像黑云压城,让闾衽顿时猝不及防。

  “蓬”的一声,那道影子在向闾衽袭击的时候,蝴姬突然和闾衽交换了一下位置,她拼尽全身的气力,接住了迦弥化为影子的最后一袭,她的身体此时完全被黑影所笼罩,变得静穆而深沉。

  “姐姐!”蝶妤惊呼了一声,她抢上前去,用法力激散那团黑雾,蝴姬的身体和那团黑雾一起越来越淡,她的脸在黑影中若隐若现,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仿佛圣洁的女子,朝世人微笑。

  闾衽站在原地,不知道为什么眼睛里含满了泪水,他抬眼望了望那方小孔,那里透露出来的星光依旧皎洁,他看着黑影同心爱的女子一同消失在空气之中,他的嘴里还感觉得到她片刻之前的甜蜜和苦涩,闾衽眨了眨眼,落下泪来。

  他站在蝴姬消失的地方,将嘴里的骊珠从那道小孔中抛了出去,就让这颗可以救人性命的珠子,再赐予那些更加需要他们的人,为他们的爱,他们的生命,他们的幸福与希望,能够重生……

  昭和帝一十五年。蜀山郡郡王上书皇帝,希望将自己的郡王之位禅让于王弟闾衽,昭和帝准奏。

  月华皎洁。夜幕阒然。

  一个身着华服的男子始终保持着仰望星空的姿势,他脚下的水畔,微波荡漾,可是有谁知道,他的泪水,也在轻波泛滥间泛起了最后的涟漪……

  眉儿于南昌。2005年1月9日12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