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雨之托

“……”喜雨无声地将帽子遮起了自己的面孔,微微颤抖的身体仍旧是想逃离。

暗香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责怪她对姐姐出云所做的一切,还是大声呵斥她罪有应得。看见喜雨如此憔悴和苍老的模样,原本在心中的那份怨念,似乎通通消散不见了。再罪恶滔天的人变成她这幅模样,任是铁石心肠的人见了也无法不心生悲悯。

“喜雨,你怎么会变成如今的样子?”难道是容宿雾对留下来的喜雨做了什么吗?暗香不由得有些怯意,伸出手想触摸喜雨的面孔。

“你为什么要追上来!为什么要见到我这个样子!”喜雨躲开了她的手,却突然哭诉了起来,声音竟如老妪一般苍老。

“喜雨……”暗香万万没有想到,与喜雨的再一次重逢竟会是以这样的一个情形!今时今日,她的身份和地位几乎与喜雨颠倒了过来,她已经跻身为抱鹤轩炙手可热的四大写手之列,而喜雨却沦为一个行动不便的拾柴人……那份心中的怨恨虽然还在,却已被此刻的悬殊身份涤荡得几乎无存了。

就仿佛她亲眼见到喜雨的书被烧毁的那一个瞬间,头脑里闪现的不过是“可怜人”三个字——虽然、虽然那一幕只是裴岚迟要做给容宿雾看的。

可是如今喜雨悲惨的模样,应该是无法装出来的。暗香在心中又泛起了怜悯之心,忍不住开口道:“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不要你装出一副悲悯的模样来可怜我!”喜雨忿忿地推开她,力道大的惊人。

暗香被喜雨地力道所伤,胸口一阵痛楚,蹙眉道:“我是真的想帮你……”

喜雨咧开嘴。苍老的声音一阵苦笑。“你能帮我做什么?是帮我寻些漂亮地衣裳,还是帮衬我一些银两?没用的,你以为我一个柴房烧火地女佣。能用得着你们四大写手的东西吗?”她脸上的皱纹此刻更加清晰起来,愁苦的面孔仿佛背负了数不尽的沧桑。在说到“四大写手”地时候,特意加重的声调充满悲怆。那是她曾经有过的荣誉,此刻却被一个曾经服侍过自己的丫头得到了。人生最悲惨的事情,莫过于被以前让自己瞧不上眼的人所取代。她亦无法调整心态去接受自己此刻的身份!

“……”暗香被喜雨一阵抢白说不出话来。喜雨说的的确是实话,她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

“听说你与容宿雾如胶似漆,你可知道我变成这样都是拜他所赐!你想帮我,也先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鼓起勇气与容宿雾作对?”喜雨冷冷地哼了一声,又瞪了她一眼道:“你唯一能做地,便是管好你的嘴,别与其他人说你见过我。”说完,匆匆背起身上那个硕大的布包,仍旧是吃力地向前走去。

“还有什么办法么?总不能一辈子这样下去……”暗香朝她地背影轻声说道,与容宿雾作对……她当真是万万不敢的。她亲眼见识过他地手段。和他作对地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面前的喜雨就是最大地一个例子!可是……可是,她总觉得自己需要做一点什么,来弥补此刻喜雨所受的伤害。

出云已经死了。喜雨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这一切不是应该结束了吗?

喜雨停下了脚步,凄凄地转过了头。语气稍软:“你若是真想帮我。就一个人去流沁坊求我哥哥来救我。”

流沁坊?裴岚迟?

暗香不知应该不应该点头答应。

喜雨瞧了她阴晴不定的面孔一眼,又别过了头去。“你若是害怕。就当你从未见过我,而我亦什么都没说过。”她说完这句话,仍旧是脚步蹒跚,佝偻着背向前缓慢地走,每走一步都要耗费掉许多的气力。

暗香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答应道:“我去!”

自从和喜雨在思湖之畔的一番话,暗香已然在心中默默思量着如何不让人发现而单独去流沁坊拜会裴岚迟。

若是写书信叫人送去,多半会落入查验的嬷嬷手中,到时候早晚还是会被容宿雾发现的。正在满心踌躇,锦书掀开帘子道:“轩主来了。”

暗香满脸的踌躇之色还未褪去,便见到容宿雾走进门来。他一大早在前厅与几个戏园子的老板商议着新戏上演的价码,说好了,每日一出戏,在各大戏园子按着天数轮番来,每一个都不得罪。几位老板心满意足地去了,这一笔生意又为抱鹤轩带来了极为丰厚的利润。此刻容宿雾神采飞扬地走了进来,坐在她的身旁。锦书急忙倒了杯上好的茶递了过去。

容宿雾低头饮了一口茶,这才微微扬起唇角问暗香:“去看过布告了?”

“是啊。”暗香恍了一下神,锦书在她的身后轻轻咳嗽了一声,她才打起精神来回答。

“怎么了?”容宿雾低头端详了她的面孔:“被轩中的其他姑娘欺负了?”这本也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想必有锦书在,暗香也吃不了什么亏。

锦书插嘴道:“可不是,问晴还特意送了一副鱼鹰图羞辱姑娘。”

“无妨。”容宿雾难得心情好,伸手将暗香揽在怀中。柔若无骨的触感传了过来,让容宿雾觉得她来轩中这几个月,似乎消瘦了不少。

暗香早已习惯了他旁若无人的亲密举止,倚在他的怀里,主动去握住他的手,仿佛想遮掩住自己的漫不经心。若是容宿雾知道她此刻心头正在想的是如何去见裴岚迟,想必一定怒不可遏吧。

“明日你的戏会在江月楼上演,江月楼的宋老板邀了你明日去看,我替你应承下来了。”

机会!暗香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问他:“你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