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节

  七

  警察与混混的关系就如同猫鼠游戏,无论哪个时代与哪个社会,警察就从来不能将混混们全部打掉。就如同猫和老鼠数千年来的搏弈一样,老鼠固然怕猫,但猫又何从能打老鼠真正消灭掉?猫的存在或许就是昭示老鼠的猖獗,警察队伍的壮大也在说明不法分子的进步。

  我向肖水生承诺在半年内解决掉张华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或者说是当时情急之下的乱表态,进拘留所比回家次数还多的张氏兄弟其实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我知道他敲诈勒索、知道他卖凶杀人,甚至知道他贩毒,但是我们没有直接的证据。对于这样的一个老江湖,要对付他就是找到直接的证据盯死他。我现在唯一的突破口就是吴山青,我先是派了一名所内的女警和居委会大妈一起以普查暂住人口的方式进入她家查访。

  据反馈回来的消息说,吴山青此房是租住的,但房东的是谁却没有知道。约60平米,屋内装修一般,陈设一般,没有特别之处,唯有一间房门总是关着。还有一个特别的消息是吴山青居然还有一个约5岁的女儿,正在附近读幼儿园,其父亲是谁不详。吴山青并无正当工作,但是衣着光鲜新潮,出手大方,平时并无闲杂人员来往,她有时会外出,外出必打车,去向不明,回来时大包小包一大堆往楼上搬。偶尔楼下会开进来一辆白色的富康轿车,下来一个黑壮的男子上楼,几个手下则会在楼下望风。我拿出张华的照片给居民们看,有人认出正是此人。

  另外我派罗开伟也调查到,所谓的“荣华酒家”正是张氏兄弟所开,是他们团伙的一个重要据点,专门用来供手下的打手人用餐之用,当然谁也不知道其中还有些其它的什么,而张华本人在此店中出现得更是不多。特别是在肖水生此次枪杀事件后,张氏兄弟更是如同失踪了一般,因为江湖传言肖水生会报复,张氏兄弟做事就更为谨慎。

  这天我在办公室又接到高明打来的电话,他说老五那狗日的又在晃晃场打牌了,快来抓他啊。我第一反应是不想理这茬,很久之前的打架事件了有这个必要去费神吗?但几乎转念之间,我突然脑中灵光一闪,马上说好的,我马上到,要他密切关注老五的行动。我丢下电话就跑去向赵所长请求警力支持,赵所长不满地翻我一眼说,都干了多少了警察了还慌慌张张的,什么事。我定下来如实说了我的打算,我说这一带的最大混混就是张氏兄弟,我们也一直想打掉他,苦于没有证据,现在他有一个得力的手下正好犯了一点事,我们去把他抓过来敲打一下,说不定可以找到突破口。不过有一过问题,那家晃晃场是咱们所的指导员的侄儿。

  赵所长一拍桌子,说,这不用怕,指导员的这点觉悟还是有的吧!我来做解释工作,你去吧。他当即派了几名同事和我一起杀奔晃晃场而去,我们冲进晃晃场时,所有的赌客们都惊恐地看着我们,我命令所有人都站起来把赌资放在桌上不要动。晃晃场老板忙跑过来给我说好话,求我放他一马,并暗示他叔叔是所里的领导。我不理会他,在人群之中我看到老五,暗示罗开伟一旦这群人起哄,谁都可以跑了,但是这家伙绝不能让他跑了。

  晃晃场老板见我不为所动,开始耍赖起来,顶着门不让我们进去,他老婆是一个粗壮的妇人,以横蛮无理著称街坊,曾经与人吵架时手提一把菜刀与砧板在别人家楼下骂了一天一夜没有停歇,可以说是骂名远播江湖。当下她就开始表演了,横在街上披头散发地骂我们是穿着制服的土匪,是喂不饱的白眼狼,送了我们很多红包还嫌少等。我对她说我警告你,你再胡闹就是妨碍我们执法,要被判刑的。她不为所动,继续她的表演。我忍无可忍,吼道把这恶婆娘拷起来带走,当即上去两个协警,给她上了铐子。这个女人其实也是外强中干,仗着自己的叔叔的在派出所当领导就横行街坊,一旦看到手上戴上手铐就吓傻了,只知道哭了。我命令把她带上车,所有参赌人员也都必须上了车到所里说明情况。我注意到老五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与疑惑,他还拿不准这到底是不是只是警方的一次抓赌行动。

  我马上说,所有的人不要紧张,你们能到所内说明情况就可以走人了,希望不要让我们为难。大约十几人就这样被我们带到了派出所,经过简单问话后批评教育一翻都放了,又对晃晃场老板和其老婆处罚了3000元,也放了。虽然说没有对他们采取更多的处罚,但是去抓了他的场子,他们的信誉将受到很大的打击,短时间内这些赌客只怕是不会去他们那儿打牌了。最后我们留下了一个有案底的小偷和老五。小偷交给别人同事处理,老五我则带着罗开伟亲自审问。

  我问蹲在对面的老五说,你知道你是为什么进来的么?他满不在乎地说,不就是打一下晃晃,你们就是吃了没事做,尽搞些烂屁眼的事。快说罚多数钱,我都认了。

  我翻出有关他的案卷,以前他打过架、偷过东西,参与赌博等,都是一些小案子。我慢条斯理地说,看来你是认识不到自己的错误了,上拷子。罗开伟马上给上戴上了手铐。老五说,喂,李警官,你这样搞是不是有点过份了,别人打牌都放走了,务必我特殊些,你这样不公平处理我会告你的哦。我微笑着说是有别的事找你,你好好想想,最好向我们老实交待。他说我能有什么事,一等良民一个。

  我说好吧,那你想想再说,我向罗开伟使一个眼色,罗开伟喝令他站起来,走向留置室的窗户,老五眼中发出惊恐地神色,忙说李警官,我可跟你没仇,你不能这样整我。所谓整治他,老五是一个常来的常客,他非常清楚接下来会是什么,留置室的窗户全是12号的锣纹钢焊接的,有一级级地横向铁条,我们会根据留置人员的身高将其拷在窗户的铁条上,一般正好比他身高高出一点,他双脚尖要如同巴黎舞的演员一样立着才能够着,但是不一会儿他就会累了,要平实地站在地上才,但是此时双手又被手铐铐在窗户的铁条上,双手腕又会感到痛,他就只能又脚尖站立,如此往复就算是铁人也经不起的。对于一些打架闹事的小混混们我们常用此招,同时于1995年颁布的《人民警察法》明确规定警务人员不得对嫌犯刑讯逼供,但是有时却又没有其它的方法,用这一招往往可以让他们刻骨铭心。此刻我就把这一招用在了老五的身上。老五惊恐地说,李警官,你别这样,在下有什么地方得罪你的地方望高抬一下贵手。我和罗开伟不理他,关上留置室的门喝茶去了。

  这也是相当厉害的一招心理战术,不与他们多讲,也不多问,让他们一个人在黑房子中胡思乱想,忍受痛苦的折磨,经此一翻后,人的意志往往会变得很脆弱,再来审问时就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混混们不是当年的地下党人,更不是007式的英雄,此招一出基本无往而不胜。

  八

  老五在差不多关了半夜后,我和罗开伟带着几碗快餐面又来了,他已经变得有气无力了,最初愤怒的目光已经变成了乞求的目光。我们用开水冲面吃,这种面我们虽然天天吃,都吃烦了,但是可以想象在此刻这种面香味会对被折磨了半夜的老五产生多大的诱惑?

  我和罗开伟仍然不理他,呼噜噜地吃起面,罗开伟还撒开几根香肠泡在面中,罗开伟说,李哥,这香肠真不错。老五终于受不了,用剩余的微弱的声音说,李警官,别玩我了,我有什么错,我都他妈的招了。

  我慢慢地吃完,故意把面汤喝得特别的响,然后又点燃一支烟长长地吐一口雾。然后才说,你知不知道我是武汉中学的毕业的。

  老五疑惑地看着我,不知道我提武汉中学与他有什么关系。但他只能点头。

  我又说,你知不知道我在武汉中学读书的时候有几个好朋友。

  他疑惑地摇头。

  我仍然说其中有一个叫肖水生的,你可能也听说过吧。

  他张大了嘴,脚站累了又滑稽地挂在窗户上,惊恐地看着我。我说可是他最近被人暗算,有枪手要当街杀他。

  老五头上已经开始冒汗,我仍然说,虽然肖水生也是一个混混,但是毕竟跟我是朋友,我不能眼着朋友要死不去救他是吧。老五勉强挤出笑脸说,那是,李警官是一个讲义气的人。

  我一拍桌子怒吼说,什么讲义气,那是你们这帮混混的说法,老子讲的是法律,杀手就是犯法,知道不。

  老五吓下跳,双脚艰难地掂起来。惊恐地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冷笑说,有人看到你跟那两杀手在事前几天联系过。这是对他的吓唬策略,一般经过一翻折磨后,他们的判断能力就会下降,不会看出我们只是吓唬他的。

  果然他绝望地说,哪个王八蛋看到的哦,绝没有的事,饿狼肖水生我们哪敢去惹他啊。我和罗开伟对视一眼,然后说,我想也有可能是别人看错了,你也累了吧,小罗去给老五哥解开铐子。

  罗开伟一打开铐子,老五就差不多软倒在地,罗开伟扶起他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老五不停地活动手腕,他的手腕已经被手铐硌出两道青紫的印痕。我对罗开伟说,办公室好象还有面吧,给老五哥冲一碗过来。罗开伟在身后得意地答应说好的,就去冲面去了。老五长长地出一口气说,李警官,我真的不知道这事,外面都传是张华请的杀手,但是这种事张华也不会对我说啊。

  我沉吟不语,但心中暗笑,知道他已经上钩了。此时的老五只想尽快脱身,他肯定会招出他所知道的一切的。不一会儿罗开伟端上来快餐面,我对老五说你先吃,吃了再说。老五忙狼一样扑在面上,仿佛那是他几百年没见的亲娘。

  我说,这么说你也认为是张华请的杀手了。

  他啊一声叫起来,说,我可没这样说,只是外面都这样传言的,我也不清楚的。我哼一声说,我也没有办法,如果张华晓得是你对我们说的,你只怕日子不好过了,要是肖水生的人也听说你跟那两个杀手一起联系过,你的命只怕都没有了。老五停下了吃面,惊恐地说,李警官,你这是害我啊,我老五一个小虾米,没有得罪过你啊。

  我嘿嘿冷笑说,其实我们把你请到这儿来是在保护你,你如果出去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很难的。我自认这种笑一定会他抓狂,果然他再受不了,呼呼地喘息着说,李警官,你说吧,我要如何做你才放过我?

  我哈哈笑起来说,吃面,吃面,你看面都冷了。

  老五低头呆立半晌,叹息说,我早就想过,做混混是没有出息的,迟早有这么一天的,李警官给我一支烟吧。我知道,最后的时刻到来了,我强压高兴冷静地递给他一支烟,并为他点上了火。他深深吸一口后说,其实张华这个人疑心特别重,一般人他都不相信,可能是以前他点过花和尚的水吧(即背叛之意),他对我们都不太相信,他只让我们送一些货到舞厅,收钱都不让我们插手。

  我说,是什么货,说清楚一点。

  他说,主要是K粉,还有一些海洛因什么的。

  我说,你知道进货的渠道吗?

  他说,我怎么知道这个,一般都是他的女人吴山青或者他弟弟张荣直接拿到餐馆内来,然后再分包后送到几个舞厅,我只是负责送到舞厅的这部分事。

  我沉吟了一下,想他说的话中有没有假的成份,应该不会有的,罗开伟问是不是你们常在“荣华酒楼”分包。

  老五啊一声地看着罗开伟说,罗警官你真强,这都晓得了。此时的老五其实有了一种解脱后的轻松感,许多嫌犯在逃忘时过着寝食难安的生活,有些居然还主动投案自首,这就是犯罪心理学中的所说的负罪心理压力,一旦他们选择自首,反而会有一种轻松的解脱感,如同负重登山的人,到了目的地放下了重挑,心中会有一种畅快感。

  我又问了老五一般都是哪几家娱乐城,他一一说出了名字,这些娱乐城有大半在我的辖区中,也正是张华的所谓势力范围之内。最后我对老五说,这事你说出来很好,算是与我们合作,等我们抓了张华兄弟后你也算立功的,以后要是发现了什么及时向我们汇报。

  老五说,这不就是卧底么?《无间道》中都放了,卧底的是没有好下场的。我忍住笑,他妈的,他也算卧底?不过我还是安抚他说,这事只我和罗警官知道,你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不要多想。我明天就出去说是因为上次你跟高明打架的事留置了你一晚上。

  此时差不多已经天亮,我拿出他的赌资600元还给他,还给了他500元,说了半天鼓劲的话送走了老五。

  然后我和罗开伟相对击掌,无论如何,今晚是一个成功的开始。等赵所长上班时,我向做了汇报,他充分肯定了成绩,并认为此事涉及到毒品走私,必须上报分局才是。不久,分局缉毒科来人找我谈话,他们说也早就注意到了这事,最近武汉K粉流行,几有失控之势,一定要把握这次机会尽早破案。接着研究案情,我认为现在最大的突破口有两点,一是找暗访那些娱乐城,反查。再就是监视吴山青,她很有可能也在吸毒,以贩养吸,张华团伙的进货渠道起码有一条是来自于她。缉毒队的肯定了我的说法,当场成立了专班,我和罗开伟也当然地加入了这个专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