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没孩子是上天的犒赏
孙哲坐电脑前玩游戏。这是孙哲过去十二年里唯一坚持下来没放弃的职业。静波为此闹过吵过,后来被孙哲的“游戏是最有益于家庭的活动”理论给说服了。打游戏既占时间又耗体力,花钱不多,远离异性,网上抓得住,回家看得见,如果全国人民都打游戏,维稳费用都省了。不过坏处呢,也是显而易见的。
静波对着镜子卸妆,想想又把新买的口红拿出来在唇上抹好,跑到孙哲面前问他:“这种颜色嫩吧?”
孙哲抬眼看看:“嫩。”
静波回去换一种唇膏,过一会儿又跑出来问孙哲:“这种妖吧?”
孙哲抬眼看看:“妖。”
静波进去又换个唇膏,又出来:“这种媚吗?”
孙哲眯眼一看:“媚。”
静波不乐意了,掐住孙哲的脖子:“你个坏蛋,敷衍我。我说啥你说啥!”
孙哲把舌头伸得像个吊死鬼,假咳着投降:“我的亲亲老婆呀!你就那么一张樱桃大口,用得了这么一溜口红吗?多浪费呀!”
“口红是用来用的吗?口红是用来装饰心情的。我郁闷的时候,我就这么款款坐在我的梳妆台前,把我的同学们这么整齐地排成一排,每个在嘴唇上抹一遍再擦干净,我心头的阴霾就一扫而空。这哪里是简单的口红!这是我的心灵抚慰剂!其功用,就是男人的蓝色小药片,小狗的骨头,超人的小内裤!”
孙哲摇头:“你的同学们实在是太多了,简直桃李满天下。你那同学们般做操的墨镜,你那同学们般排列整齐的鞋盒子,你那同学们般仪仗队的包包,多占地方啊!家里哪还有地方给你放同学们啊!”
静波:“唉!我也想买点什么不占地方的东西,比方说TIFFANY的钻戒,纪梵希的手链,谢瑞麟的翡翠,可我消费不起啊!”
孙哲赶紧打住:“你们女人真花钱,你看我们男人,都不消费,多好。这满世界要都是男人,大约生产力会飞速发展,大家都去干活了,没人享受。”
“错,葛革,男人怎么不消费?女人消费世界,男人消费女人啊!你把你赚的钱交给我花,我高兴了回来以后就对你和颜悦色千娇百媚,你不高兴了我就说个笑话替你解闷儿,我直接为你提供快乐!你是站在消费的金字塔的最高端!我只是你的低等链条啊!前提条件是:你得挣足够的钱来消费我。”
孙哲叹气:“我妈还要我们养孩子,我能把你养好了就不错了。家里有个低等链条我都要破产了,要是再来个高等祖宗,我没地方去了。”
静波:“就是,咱不要。没孩子我们还自由,冯莹下午四点半以后就不出门了,天天看着偶得做作业。一想这样的日子,我也头大。”
孙哲:“就是,还不如咱家的孙咪咪呢!对吧,孙咪咪?”
猫咪孤傲地抬眼看看孙哲,目中无人。静波一把把猫抱怀里:“什么孙咪咪?陈咪咪,她跟我姓!”
孙哲:“你看,咱都有后了,陈咪咪一足!要是真馋孩子了,满大街都是,看看人家的就行了,再不行,借冯莹的孩子玩两天,过过瘾。当个周末爹娘吧!”
静波:“好,周末去冯莹那儿。我妈要我陪着去看看姨妈。”
周末,静波和孙哲带着静波妈刚一进冯莹家门,就被冯莹一把拉住:“哎,跟你们商量件事。”
孙哲:“主公有话请吩咐。”
冯莹:“大事儿,要有劳二位。毛驴组织假期迪士尼游,团都组好了,结果赶上我排卵期,我天天要去医院测的,没法去,我跟偶得商量了,他坚持要去。”
偶得冲过来:“小姨,你带我去吧!”
静波妈急了:“不行不行!他俩连猫都是我去喂!他俩哪带得了孩子啊!回头给你把宝贝儿子弄丢了。这可不能乱托付的。”
冯莹妈拉一把静波妈,跟她使眼色,拽着她去了厨房:“小妹,让他俩受受教育有好处。俩人天天说不要孩子,要是真有了,带了,肯定会喜欢的。猫现在不也是当孩子在养吗?先培养培养。实话告诉你,不是亲姊妹,我还不舍得借呢!”
静波妈立刻不作声了。
从厨房出来时,冯莹的老公张嘉平也从书房出来,加入他们的谈话:“你俩的一切开销我来。你们就当出去度假一次。其实孩子不用你们看的,有毛驴匪兵他们,孩子都一堆一堆的,哪轮得上你俩带啊?小孩自己就扎堆玩儿了。到时候你们爱干吗干吗去。香港自由行好了。”
静波和孙哲异口同声:“这么美好的事儿都有啊?!”
孙哲其实有些挠头皮,刚去泰国没俩月,这又要去香港,自己的工作不像是蹲办公室的,倒像是导游。假,不太好意思张口请,尤其是这一段有新项目上马,大票同事加班到人仰马翻,再让人替自己顶班,估计要把同事得罪光了。
可问题是,同事不能得罪,老婆更不能得罪啊!何况连来带去就四天三夜,也就两天的假,老婆百忙之中都有空,自己一个在家打擦边球的,怎好意思说自己没空呢!
机会,都是人创造出来的。可巧去年奖金通知发下来了。全公司拿两个半月工资的平均奖,孙哲只拿一个月。若按他平常的性子,他也就算了,本来也没啥表现,总不好争功,但现在是非常时期,争一争,至少争两天假来。孙哲拿着奖金通知表就去了领导办公室:“周总,这个奖金,不太对吧?”
周总:“有什么问题?”
孙哲:“公司平均奖是两个半月工资,包括后勤部,可我这才一个月。”
周总:“没错啊!奖金又不是工资,不是固定的,这是要论功行赏的。你有什么功劳摆出来听听?”
孙哲:“我们部门是公司一线技术部……”
周总:“你们部门的确是啊,有人就拿了五个月的奖金。”
孙哲:“你说的是吴兴林吧?他才工作三年,我都有六年工作经验了。他一个二本毕业的,我是清华……”
周总:“人家工作三年,天天加班,日日进步,每时每刻都在学习,你不是有六年工作经验,你是一个经验用了六年。没错,人家小吴是二本的,也就是个火车硬座吧!你呢,就算飞机头等舱,可你飞机要是延误个十小时八小时,再头等舱,也没跑过人家硬座啊!你不要老把你清华毕业的放在嘴上,五分钟之内,是个人都知道你是清华毕业的了,为什么呀?你自己会说,因为你这一辈子,最辉煌的点儿,搞不好就停留在那儿了。”
孙哲真被激着了。他平时真不是个爱动气的人,但这周总跟他五行星座八字没一个合的,你好歹说话委婉点儿啊!你既然不怕得罪我,我也不给你留面子了:“你不就是打击报复我不加班吗?我认为八小时之内活都没干完还得加班的人,那就是能力低下的表现。”
周总:“你有能力,我承认。可你,不努力。不努力的兔子,是跑不过不停前进的乌龟的。你有时间在这儿跟我吵你的工资奖金问题,不如自己坐位子上,想想怎么提高自己。通常,我不太愿意跟员工这样说话,我希望他们自己去想其中的道理。你呢,你就非逼我要把话跟你挑明。挑明也好,我希望你,响鼓不用重锤。把奖金的事放一边,把以后的工作做好。”
孙哲看看周总说:“这么复杂的问题,我的确要好好想两天。”
孙哲用一个半月的奖金,换来了两天的旅游假。
静波和孙哲走进机场,老远就看见毛驴的旅行团,大家还戴着统一的维尼熊的帽子,穿着米老鼠的团服,小孩子们手里都拿着米老鼠的旗子,其中几个大点的男孩把旗当剑在对打。偶得也在里面玩闹着。
孙哲过去一拍毛驴的肩膀。毛驴正在给各个孩子身上别牌子,一看到孙哲,重逢的喜悦使他给了孙哲一个大大的黑人见面握手拳。
孙哲:“以前看你特彪悍,赛车手,都跑塔克拉玛干,藏北的,今天这打扮,跟咱这硬汉做派不太和谐啊!”
毛驴:“那来个卡通版的。”说着还特别卡通地把手指头横在眼前二了一下,“洗刷刷洗刷刷洗刷刷,喟儿喟儿,耶!”毛驴屁股扭得极富动感。孙哲没乐晕过去。
毛驴把孙哲一把拖到孩子们面前:“我伟大的士兵们,这个就是你们的‘captain’,这次行动的上校指挥官。如我不在,请找他。上校会为你们做出一切决定。”
小朋友们训练有素地立刻来了个立正敬礼,吓了孙哲一跳。他赶紧把毛驴拉一边:“怎么回事啊?怎么回事啊?不是说我们就凑个人头吗,行动自由吗?怎么我成副指挥官了?我是要跟静波走的,不可能跟你们这群小萝卜头混。张嘉平说你负责带偶得呀!”
毛驴嬉皮笑脸:“老张说行动自由,当时是对静波说的吧,可不是对你。你是带着任务来的。我们这次活动,妇女以购物为主,到地方就放假走人了。爸爸们表示爱心,孩子多,我怕看不过来,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我要凑你们俩?我需要帮手。你,就是我们的主力干将,这么光荣的任务交给你,你还推辞什么?就这样吧!”
孙哲当即有逃跑的冲动,放眼望去,另一边,冯莹跟各个女家长已经拍屁股搂腰地说拜拜走人了。
孙哲现在是掉坑里了,他还没张口抱怨呢,毛驴倒一面看下表一脸焦急地四下张望,一面抱怨:“怎么还不来啊!早就出门了啊!到现在还没到!等下误机了!”
远处一对夫妻一阵狂奔过来,丈夫抱着丫头,老婆拖着行李箱。毛驴赶忙招呼:“快快!马上就要停止办票了。动作太拖拉!”小孩妈妈特不好意思地解释:“出租车在高速公路上孩子非要大便,没办法,下了高速找块空地让她拉,再绕上高速公路,这就耽误了。有小孩,不就这么麻烦吗?”
毛驴对孙哲丢了一句“替我看着孩子们,别让他们乱跑”,便领着这迟到的一家匆匆往柜台跑。小孩子们一下都围到孙哲面前,一片叽叽喳喳。
一小精怪挑剔孙哲的长相:“你不是船长,你的一只眼睛没有蒙起来。船长的手是钩子的,你的钩子呢?”另一小孩应和着:“你没有我们的帽子,我把我的帽子给你戴上……”孙哲对着一群孩子无可奈何,只能挠头皮。
孙哲的老板周总拿着文件风风火火地走进公司:“从今天起,大家主攻这个项目一技术部的报告呢?”
孙哲同事把报告递给他,他只翻了翻就宣判道:“这个不行……不行,一看就是糊弄人的,拿这个去申请项目可以,现在项目真上马了,得重新做。让孙哲重做一份。”周总没意识到孙哲同事一脸的为难,强调:“你和他说,今天五点下班之前,报告必须放我办公桌上。”
孙哲同事不得不谨慎声明:“老板,那个……孙哲今天请假去迪斯尼了。”
周总立刻咆哮:“请假?谁准的假?”
孙哲同事吓得一缩脖子:“没准,他自己就去了。”说完把手机递上来,屏幕上赫然陈着孙哲的短信:你和老周说一声,我去香港迪斯尼,请假四天。
周总的脸沉下来:“真行,动不动就撂挑子。就这,还天天谈待遇,提要求,要是我,都不好意思!”
已经抵达香港的孙哲日子并不好过。一群孩子,各种肤色,密密麻麻,在酒店里疯跑,各色家长跟后头大叫。孙哲感觉头晕目眩,龇牙咧嘴。静波在旁边笑:“据说这是天使的声音啊!你怎么表情这么痛苦呢?”
“上帝天天得多痛苦啊,这一堆小天使叽叽喳喳的……”
“所以上帝要把他们给送下来啊!”
孙哲无奈中又被毛驴拍了一掌:“你看,你在天堂,享受上帝的待遇。”毛驴笑着冲大厅一吹哨子,天使们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毛驴报幕一样分着房卡:小凯家住307,隻隻家住120,苏苏家住309,小毛驴家住245……captain家住113。
见毛驴用期望的眼光望着自己,孙哲才反应过来叫的是他,赶紧接房卡。
毛驴:“好!我们迅速回房把东西放下,妈妈们负责出去打猎,爸爸们带着孩子们直奔迪士尼乐园。记住啊!动作要快,早一分钟集合,早一分钟开玩!”
孩子呼啸而去。各家已经散去房间了。偶得大叫:“快走啊!等下玩不了了!他们马上就回来集合了!”边叫边拖着孙哲硬往房间里面走。
然后是例行公事般集合、出发、在迪士尼门口拍照……小屁孩们还做各种雷人p0Se。每个家长都带着孩子站在卖帽子的小推车前面。孩子们在试戴各色帽子。
小毛驴:“我要这个Guffy的。”
雯雯:“妈妈,我要一个Miki的。”
小凯:“不要!不要!我什么都不要!”
小凯爸爸:“要一个,要一个吧!你看其他小朋友都要了!不戴帽子多晒啊!”
偶得选的是一个唐老鸭的帽子。孙哲一看标签,倒吸一口冷气:“这破帽子要290港币?抢钱啊!你们一个二个都发达了还怎么的?这要是在淘宝上卖20就够了吧?”
毛驴:“每个孩子都买,就当是纪念品。”
孙哲:“这迪士尼,一本万利啊!专门骗小孩的微笑和父母的爱。我还没混到父母的级别,这个,还打动不了我的心。”
偶得:“小姨夫,你给我买,我妈妈给你报销。”
孙哲:“这话,是你说的,还是你妈说的?”
偶得:“我妈妈说的。”
孙哲一边掏钱,一边嘟囔着直掐偶得的脖子:“幸亏我没孩子,我要是有孩子,我找谁报销啊!”给偶得戴上帽子,还反复叮嘱,“你要跟着我!时刻跟着我!你千万不要乱跑!你要是丢了,你妈会拿刀杀了我!”
话音没落,偶得早跑到半里之外了。孙哲跟后面狂追大喊:“叫你跟着我!”
从过山车上下来,孙哲天旋地转,小心脏扑通扑通狂跳,刚想趴墙边醒醒晕,一抬眼,偶得又跑到二十米开外,混入人群中了。孙哲顾不上一头一脸的汗,撒丫子猛追,边追边喊:“你别跑!张偶得!张偶得!”
远处,游行的队伍在音乐的伴随中前进,前方拦着一道绳子,大人孩子都蜂拥过去。一女孩骑在她爹头上,毛驴的儿子坐在毛驴的肩膀上,另一孩子的爹把孩子往人腿缝隙里塞,让他钻进去。
孙哲在人群周围左顾右盼,死活找不到偶得,急得大喊偶得的名字。他的声音很快淹没在音乐和欢笑中。他弓着腰一个头一个头地摸过去,孩子们个个都不是偶得。孙哲一脸崩溃,快要疯掉了,他想不明白:怎么,怎么这么多孩子呀!怎么都长得一样啊!
一个工作人员过来,孙哲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工作人员就问:“有个孩子,五岁,不见了!他叫张偶得,麻烦你能不能广播找人一下?”
工作人员很淡定:“现在不行,现在声音太吵,广播听不见。等结束后我帮你寻找。但你不要着急,我们这里孩子只会不见一会儿,不会丢的。也许游行散了你就见到他了。游行结束后,你去问询处登记吧!”说完塞给孙哲一张地图。
这时的偶得早就挤到围栏的最内沿,自己坐在那里手舞足蹈的,旁边的阿姨还给他让了个大点的位子。偶得还问人家:“我口渴了,你有水吗?给我喝一点。”
阿姨很高兴地拿出水瓶喂了他两口,问他:“你爸爸妈妈呢?”
“他们在上海。我自己来的。”
阿姨乐了:“你自己怎么来的呀?”
偶得说的也是实话:“我坐飞机来的。”
阿姨更乐了:“那,你跟我走吧!我当你的妈妈,我照顾你。”
偶得竟然一口答应:“好啊!你就当我的妈妈吧!你还有饼干吗?我饿了!”
“鸭脖子行吗?”
“让我看一看?”
孙哲在外围都要哭了。直到游行结束,大人小孩全散。偶得拉着阿姨的手也要走,被孙哲一把揪住:“小兔崽子!你往哪儿跑!你吓死我了!”
阿姨笑了:“这是你的孩子吗?他说他没有爸爸妈妈呀,我正要带他走呢!很可爱的!”
孙哲崩溃了:“他还可爱?他太可怕了!”
阿姨笑问偶得:“他是你爸爸吗?”
偶得一脸不在乎地答:“他是我保镖。”
接下来的行程,孙哲的手上拴着一根绳,偶得的手上拴着一根绳。孙哲的球鞋上没有鞋带了,他把球鞋当拖鞋般趿拉着,精疲力竭地跟着偶得跑东跑西。偶得还精力旺盛着呢,像台永动机一样一直往前跑,整个世界五彩缤纷地展开在他面前,他激动兴奋得呀!但是!再兴奋,他都有根弦——偶得跑到一定距离,就被孙哲的鞋带扯回来。
回到宾馆后,静波高兴地打开她的战利品在孙哲面前炫耀,一堆购物袋!孙哲瘫软在床上,连批评她的力气都没有。偶得缠着静波说话:“小姨,你有买玩具吗?”
静波笑了:“忘了你了,小家伙。你不在我的购物单上。你想要啥?”
孙哲有气无力地接口:“要个狗绳。明天你记得买一个回来。那种能伸缩的。我给他套上。我实在是吃不消了。”
静波张罗:“走!出去吃饭去!”
孙哲:“你带他去吧!我一步都走不动了。回来记得给我带份叉烧饭就行了。”
静波一巴掌拍在孙哲屁股上:“至于嘛你!还一周一次篮球呢!还天天健身呢!体力都不如个孩子!”
门口突然传来一堆狂砸门的声音。孩子们在门外喊:“偶得!偶得!你要不要去楼下看鱼!”偶得冲过去把门打开,孩子们一阵尖叫抱在一起。
毛驴在门口叮嘱:“看鱼十五分钟,然后出发吃晚饭!”偶得和孩子们尖叫着冲出去。
孙哲绝望了:“我离他们差太远了!应该把全世界的孩子都抓去发电,这样还需要太阳能,新能源吗?”
艳阳下,满头大汗的孙哲又惊慌失措地在找偶得。偶得一会儿藏在一个建筑物后面,一会儿又一闪不见了。孙哲正在人群中极目远眺,就听到远处的喊声一“孩子掉水里了!”孙哲发疯一样奔过去,水里是偶得的红衣服,偶得完全不见了。孙哲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到处摸啊摸,已经没气儿了,要窒息了,偶得无影无踪。
孙哲惊得从梦里醒来,坐在床上大喘气,环顾四周,才发现是梦境。心里说不出是悲是喜。
旁边的床上,偶得四仰八叉睡得像个天使。
孩子吧,白天都是魔鬼。为什么一天要有白天黑夜呢?要是一天二十四小时都黑着,让这群魔鬼变成睡美人,世界该多美妙啊!等他们睡到十八岁,懂事了,听话了再分白天黑夜……孙哲冲着熟睡的偶得,无限遐想。
他看看身边的静波,又看看床上的孩子,不放心,到门口去把门反锁上,试一下看门能不能拉开;还是不放心,想一想,走到偶得床边,挨偶得躺下,抓住偶得的手。
孙哲安静地睡着,刚要睡踏实,想想又不放心,把鞋带又抄起来,一头绑偶得手腕上,一头绑自己手上,这才沉沉睡去。
突然,孙哲一个激灵跳起来,摸着自己的屁股喊静波:“快起来!快起来!发洪水了!”
灯亮了,静波和孙哲,对着满床的湿地图一筹莫展。偶得还睡得香呢!
孙哲:“这孩子怎么还尿床啊!我得先去换条裤子,你给偶得也换一条。”
静波:“哎哎!都是尿,我不摸。”
孙哲:“童子尿,治病的,换完洗手。”
静波:“我有洁癖,我的手要吃饭的。”
孙哲叹气,正要亲自上阵,门铃响了。看到门外的毛驴,孙哲和静波像看到救星一样。
毛驴有点小得意:“冯莹算得多准啊,分秒不差,她让我来给偶得换裤子。知道你俩干不了。”
静波旁观着:“这尿裤子,扔了吧!”
毛驴张大嘴巴:“静波,你得挣多少钱才能养活一个孩子啊!尿怕什么,就是屎,洗干净了不也一样穿吗!我拿回去洗!”说着麻利地用床单卷起尿裤子带走了。
看着床上那个随便怎么折腾都不醒的偶得,孙哲叹气:“唉!没孩子,也许是上天对我们人品的犒赏。”
静波咬牙切齿:“坚决不要小孩!”
回国时,冯莹在机场出口笑靥如花地迎接他们。静波把偶得推给冯莹:“尿孩子我还给你,安全送到你手的啊!再过两天,我们俩都要神经衰弱了。”
回家的车上,冯莹不失时机地说:“你们俩是要锻炼锻炼了。跟孩子亲近亲近,感受一下生活的美好。”
静波一脸噩梦:“没孩子的时候,我俩觉得生活挺美好的。你孩子尿床你知道吗?你怎么晚上也不给他戴块尿布?”
冯莹毫不在意地说:“男孩子,尽量少戴尿布,对小JJ不好。只要夜里提醒他,他不会尿床的。”
静波困惑了:“你家孩子发育也太晚了!谁家孩子五岁了还尿床啊!”
冯莹笃定地回答:“正常!遗传他爸!我婆婆说,嘉平上初中了还尿呢!你放心,你要是有孩子,你家家族史里什么犄角旮旯的毛病,他都能给你翻出来亮一亮。他外公脚臭,这孩子天生汗脚,臭得那叫一个香!”
偶得在旁边很认真地注解:“我妈妈最喜欢闻我的臭脚丫了!我一脱袜子她就过来闻!妈妈,你闻闻!”偶得说完就把脚丫子举过后排座伸过来。
冯莹特别配合地一歪头:“嗯!真香!”
静波和孙哲一脸崩溃。
俩人回到家躺床上,静波一本正经地问孙哲:“你家有什么家族史,遗传病?你老实交代!”
孙哲仔细想了想:“没什么。我好像就是晕车。一直晕到初中。”静波稍稍宽心,又警觉道:“尿床吗?”
“不尿。”
“脚臭吗?”
“不严重——哎!你别光问我啊!你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遗传病?色盲?狐臭?”
静波一巴掌拍在孙哲脸蛋上:“讨厌!我要有狐臭你能要我?”
孙哲:“那不一定。女孩子也许不是显性遗传呢?也许隔代传呢?也许你没认识我以前割除了呢?”
静波想了想说:“我家好像有……哎!你说我俩讨论这个有意义吗?又不打算要孩子!无论什么遗传病,到我俩这儿,就截止了。”
孙哲面冲着静波,很温柔地笑了笑:“也好也不好。你想想,你家那一对漂亮的双眼皮,我这一双长腿,还有你那么优雅的审美情趣,我这么智慧的大脑,到咱这儿就断了基因链了。说不定咱俩能奋斗出一个毕加索或者小乔布斯呢!咱就放弃这权利了?”
静波:“你光想好的!要是搭成你的单眼皮小眼睛加我的脑子,哭都来不及。健康的话,我也忍了,万一生出一唐氏综合征儿,咱俩这一辈子就搭进去了。”
休整了一下,孙哲还是要回父母家吃晚饭,静波懒得去了。
孙哲妈听了孙哲的不生理论,一放筷子:“唐氏综合征?那不可能!你妈妈我是街道主任,天天管计划生育,我还能不知道?你们要是熬到静波三十五以后生,概率才大!哎,上次医生开的药,你到底吃了还是没吃啊?”
孙哲闷头吃饭,还是扛不住说了实话:“没吃。我们没打算要。”
孙哲妈:“什么不打算要,你就是生不出。”
孙哲烦了:“哎呀!我俩是真的不想要。你是不是要得忧郁症了?只要跟我说话,已经没别的话题了,老是围这一个话题转!”
孙哲妈上纲上线:“你对不起老孙家。你让我以后没法跟祖宗交代。为什么孙家香火都延续好几十代了,到你这儿就断了呢?”
孙哲不吃那一套:“拉倒吧!一到这时候就拿祖宗压我,我是无神论者。”
孙哲妈搬出另一套理论:“好,你不信鬼神,你总得有点儿社会责任感吧,家庭责任感吧!你们要是真不打算要孩子,那我跟你爹,这套房子,以后就留给外孙了。你别怪我们偏心,钱都是留给后代的,你没后代,我就留给你姐。说来说去,啥叫孝顺?听话就是最大的孝顺。你姐这方面都没叫我操过心。倒是便宜了他们老郭家。闺女送给他们,孩子跟他们姓,我丫头给他们养老送终,最后连我家房产都归他家。我是不甘心的。”
说着说着伤了心,孙哲爸开口了:“你话不能好好说吗?小哲啊,你妈前两天在跟我说,你姐姐,家里负担重,工作也没你们俩好,不比你大几岁,人又瘦又老,都是给生活累着了。我和你妈,手心手背都是肉,看看觉得她可怜。想跟你商量,我们这一辈子也没什么财产,唯一值钱的,就这套房子,你结婚的时候,我们也尽自己的能力帮你们付了首付。你姐姐,当时真没给她什么值钱的东西,一些电器,都不值钱了。不比房子,还升值。所以……”
孙哲忙打断:“您别跟我说这事。您二老的财产,你们自己做主。我从来都不惦记。给姐姐就给姐姐,我无所谓。她过得好,我也高兴。这话题,以后也别提了,就这么定了!”说完,习惯性地把吃完的空碗往孙哲妈面前一搁。
孙哲妈立刻很有眼力见儿地接过,麻利地盛上饭,又试探着问:“我们就这么定了?那,那静波要是不同意呢?”
孙哲大大咧咧地说:“静波不是那种人,她要是为财产,她就不跟我了。她,主要是看上我这个人。”
谁承想孙哲回家刚把自己作为一家之主的决定传达给静波,静波就炸锅了:“谁跟你定了呀!凭什么呀!合着你们家从头到尾就把我当外人啊!你们几个合计一下,趁我出差在外,就把我财产给分了呀!”
孙哲:“哎?!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哎!我还说你跟我不为我家财产,就为我这个人呢!”
静波:“你家有什么财产啊!你那人,就更没什么可图的了。我那是年少无知,被你给骗了。”
孙哲:“哎!静波,你这话说得就没意思了啊!爸妈的财产是爸妈的,跟咱们无关。他们爱给谁给谁,捐出去咱也不能有意见。我怎么从来不参与你家的事呢?我们俩又不是日子过不下去了,想着老头老太那点钱。凭我们自己的本事,日子也能过得好呀!”
静波:“我有本事是我的。该我得的我也不能拱手让出去啊!我不是在跟你姐姐争这套房产啊!我这是在争个理!我是你老婆吧?我俩婚后财产要平分吧?咱家我挣的比你多,到离婚的时候也不能不分给你吧?你爹妈的遗产,给你就有我的二分之一。再说我们也不宽裕啊,每月车贷房贷哪里不用钱啊。这么大的事,他们总要亲口跟我说,征得我的同意吧?人要讲个道理!他们怎么能替我放弃这个权利呢?哦!人情让他们去做?这里面怎么也有我的四分之一人情吧?当我空气啊?道理就应该是:你爹妈的房子,俩孩子一人一半,我要是不要放弃了,那是我的情分,我的大度。这句话得我说:姐姐有孩子,家里条件不好,这房子,我们不要了,让给姐姐。哪能轮到你们家内部瓜分瓜分就把我的利益给分掉了呢?切!我不同意!”
孙哲:“你这人吧,天生就是那种为不同意而不同意的人。只要是我做的决定,你就没顺当点头过。那好,现在,我代表我们全家征询你的意见,你到底愿意不愿意把房子给姐姐?要不愿意,你自己和他们说去,我不拦也不管。”
静波:“我跟你姐姐之间,没任何分歧啊!我针对的不是你姐姐,我针对的是你爹娘这种做法。哪能老这样啊!有点钱,就偷偷摸摸塞给你姐姐,我们搬家里点儿好吃好喝的,都留给你姐姐。我发的交通卡、油卡,孝敬他们的,他们也拿去给你姐姐!我平时都睁一眼闭一眼了。看样子我太好说话了!现在连分房子这种大事,都当我空气了!你!你去跟你妈说!这事,跟我们有孩子没孩子,没半毛钱关系。什么没孩子就不能拿房子?生孩子谁不会啊!是女的一撅屁股就一个!”
孙哲无言地看了静波一眼。静波看孙哲的表情,知道自己戳着孙哲了,她倒是想撅,孙哲得有啊!可是静波心软了嘴上还要扛着:“你要不行我借种!”
孙哲闷闷不乐地拍门走人:“你去借吧,我不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