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SSON 17:已婚男的基本国策

这个世界上有六十亿人,六十亿。理论上,只要你出门,上街,就会遇到他们中的一个。你与他们擦肩而过,你与他们互相凝视,你与他们在茫茫人海中再也不会遇见。

这些人中间,有的人会成为你的朋友,你的同事,你的恋人。而有的人,拥有万中无一机会的那个人,将会成为你终生的伴侣。在上天面前许下最郑重的诺言,彼此珍守一生,不离不弃。是什么样的人,会有这样的机会?又是什么样的人,会把这样的机会白白错过?婚姻,在我们这个时代究竟意味着什么?是对于爱情最极限的形式,还是对于生活最无奈的妥协……

这一天早上,顾小白在罗书全家,正在感慨人生。他每一次失恋都要感慨人生,所以罗书全一点也不奇怪。

“我已经对我这种生活彻底厌倦了。就是每天一个人工作睡觉,工作睡觉,偶尔上街转转,或者泡个妞,然后是工作睡觉,工作睡觉。我的收入不能让我变成个有钱人,但也饿不死我。然后,在接下去有限的生命里继续工作睡觉,工作睡觉,直到翘辫子。你不觉得这样有问题吗?”

“那请自杀。”罗书全直截了当地说。

“哎哟,你也不要再胡思乱想,这都是正常的。你刚刚失恋,和小雪分手,虽然也说不上谁甩的谁,但你又难免无聊。不过,这阵子很快就过去了啊。这种循环你已经一百次了啊!”

看顾小白这么沮丧,罗书全又安慰起来。

所谓打一耳光,摸两下,有时候对待狗一样的顾小白,只能用这样的办法。

“就是因为已经一百次了,才不能让它继续下去!不能让它再发生一百零一次!”顾小白慷慨激昂,好像马上要建党,“为什么会有之前那一百次?分手有新的,新的分手再有新的,是因为我心灵一直是空虚的,我内心深处一直是寂寞的。从今天开始,我要彻底改变我的人生!”

看着罗书全的眼睛,顾小白凑到他面前,缓缓地说:“我要……结婚……”

两个人就这么面无表情地对视了一会儿。

“那跟谁呢?”罗书全摊手道,“不会是跟我吧?”

面前的这个男人,又沮丧起来……

结婚……总是要对象的啊……

把顾小白逼到恨嫁这个份上,情路该是多曲折啊……

罗书全心中也不禁充满了同情。

就在这个时候,罗书全家门被砸响了,罗书全去开了门,阿千出现在门口。

阿千带着一脸庄严与肃穆,好像马上要去走红毯。

罗书全突然发现这两个人很配,刚想建议一下,久未谋面的阿千就当众宣布了一件事情。

“我……恋爱了……”阿千攥着小拳头,眼眶里带着泪花说道。

不久前的一天,阿千作为一个接不到戏的演员,好不容易在顾小白推荐的剧组演了一个角色。等到这部戏拍到一半,阿千发现自己一点也不想当演员了。工作又累又苦,想潜规则她的导演胖得像猪,即便这样也不见得有出路。于是,阿千拒绝了猪头导演,领了几个月的片酬,对导演说自己想一个人思考一下人生。其实,她一个人跑到恒隆,想把这些钱花完就人间蒸发。

要把事情做到“不靠谱”这个境界,阿千向来是轻车熟路。

问题是……

当她下了出租车,站在商业区,环顾着鳞次栉比的商厦。大幅的模特海报广告,推荐着各种口红、香水、照相机。这个漂亮的、物质的、令人眼馋心热的都市……

她发现自己的钱包落在出租车上了……

由于慷慨地不需要出租车发票——因为没地方报销,她几乎连哪个公司的车都不知道。接下来,她用手机拨打了无数个电话——114,121,120,911——统统被骂回来。

真是世态炎凉啊……

钱还不是最重要的,自己这下身无分文、寸步难行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钱包里有身份证,而补办身份证这件事是最最烦人的。

要先去填表,然后是无尽的等待。在这个过程中,她飞机都不能坐,哪里都不能去,人间蒸发这件事更是想都不要再想。她大概只有原地站着,等待氧化这件事还比较可能。

就这样,阿千站在商业街中心,突然之间,有了一种在世界中心呼唤爱的孤独感。这种孤独与羞愤,让她简直想在一瞬间把路过的帅哥、美女、依偎的情侣——统统杀光。

掉钱包这样的小事每个人都经历过吧,虽然让人懊恼,但也不至于到这个程度。主要是阿千的人生,从来没有任何好事发生。

这样,阿千反社会的人格也慢慢形成了。

“代表月亮……惩罚你们!”阿千举起手,就要呐喊。

就在这个时候,手上的手机响了。

电话里的男声听起来浑厚而有磁性,“我捡到了你的钱包,看到钱包里你的名片,打了你的电话……”

“你……你一个演员……印什么名片啊?”楼下茶餐厅里,顾小白对阿千吃吃地问。

“废话,我要靠演戏养活自己早饿死啦。当然业余做点三产,批发点服装小商品什么的啊……”阿千气定神闲地说。

总而言之,他们约了地方见面。在这之前,阿千还在心里盘算,等那个人来了,自己要给多少钱酬谢。毕竟现在拾金不昧是个好品质,需要金钱来鼓励一下。但当那个男人在阿千视线中出现,缓缓向她走来的时候,阿千终于明白……她不需要给那个人钱了。

她整个人,整个心都是他的。

那个成熟的、沧桑的、带着一丝丝忧郁的眼神,让人唏嘘的胡茬,还拿着一杯星巴克冰摇柠檬茶的男子……真是成熟与童稚并重,忧郁与活泼齐飞的竹野内丰内地版!

阿千……

马上化身为广末凉子内地版!

接下来的夜晚,竹野内和凉子并肩在外滩的滨江大道走着。两人互相交代身份与来历,职业与过去,对方是一个大公司的高管。阿千突然发现,祸害自己去做演员而这么多年颠沛流离的元凶——日剧,终于活生生地在自己身上上演了。

对于一个演员来说,这是内心巨大的喜悦,充盈着,满溢着。稍不留神就要涅槃了的那种激动与宁静……弥漫在她四周。

在轻雾笼罩的黄浦江边,他们足足聊了有五六个小时。再也没有什么值得用语言托付给对方的了,那名化身为梦一样的男人,垂下头,吻了她。

阿千闭上眼……

这一瞬间,是永远……

“我恨我恨我恨,我内心充满了各种羡慕嫉妒恨!”顾小白趴在茶餐厅的桌子上哀号,“这是我憧憬了三十多年的爱情的境界啊……居然被这个家伙不费吹灰之力就……嗯,多久前的事儿啊?”

“两个月前啊。”阿千说,“这两个月里,我们约会,听音乐会,看电影,我们在酒店开房。我们哪怕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就手牵着手坐在一起……”

“那您老怎么今天才突然想起来,跑过来通知我们一声啊?”罗书全问。

“今天他和他老婆结婚周年纪念日,他没空陪我。”阿千满不在乎地说。

看着两人目瞪口呆的表情,阿千又补了一句,“如果你们觉得他是骗了我的话,那不是的……他是在我们‘好’之前就告诉我的。”

“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如果你听完之后马上就走的话,我也不会怪你。”那天凌晨,在酒店里,男人撑在阿千身边,看着她迷离的眼神,说,“我……已经结婚了……我是有老婆的人……”

阿千愣了一会儿,闭上眼,又睁开眼,慢慢摇了摇头,微微一笑。

“我不怪你,来吧。”

世上怎会有完美无缺的事情呢?阿千侧着脸,看着窗外升起的朝阳和同时落下的月亮,想着梦幻必然是伴随着一些遗憾的……

这……就是人生啊……

“然后他就来了?就这么和你来了两个多月?”顾小白冷笑。

“他给了我有生以来最美好的感情。结不结婚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我能怪他什么呢?怪他没有在结婚之前捡到我钱包,还是怪我没有在他结婚前掉钱包?”阿千也反问。

“我……我突然头好晕……”顾小白看罗书全,“她在说什么?”

“我又没有要他离婚,又没有要他离开他老婆。我要的只是他爱我,这就够了。更何况他说他老婆根本不理解他。”

“天下所有结了婚的男人都是这么说的!!!”顾小白终于大吼起来。

也真是奇了怪了,这个世界上每一个结了婚的男人,都有一个不理解他的老婆。因为老婆“不理解他”,所以他变得郁郁寡欢,成熟沧桑,就像香气满溢的葡萄酒,身后总有一个又蠢又笨的大木桶。葡萄酒急需被人搭救,被人欣赏,这些任务统统落到遍地开花的小萝莉身上。那些纯洁的、天真的小天使们,集体变成又嫩又顺滑的鹅肝酱。

“你不觉得你是个小三吗?”顾小白问鹅肝酱。

“重要吗?”鹅肝酱反问,“他爱的是我,你难道没听过一句话……在感情里,不被爱的那个才是第三者?”

面对着理直气壮的阿千,顾小白简直觉得她疯了,站起来就要走,被罗书全死活拦住,“别生气呀,好好说。”

“让她去死!”顾小白说。

“我真是谁都想过了,”阿千委屈得要命,“但死也没想到你会来跟我较这个劲儿,你是顾小白哎!你来跟我说名分这个东西会让我觉得很奇怪哎!今天就是他结婚纪念日没办法,我才有空来告诉你……”

“你以为名分就结婚纪念日?!我告诉你,名分就是以后春节、端午、除夕、清明,什么节都跟你没关系!他都要陪他家里人!你能享受的大概只有植树节!”顾小白瞪了一眼阿千,摔门而去。

罗书全只好可怜地买了单,拉了阿千出去。阿千也无辜得要命,自己的所作所为说破大天来也轮不到给顾小白道歉,于是,她一个人佯装无事地走着。反正她现在陷入爱情中,有爱者为最大。那些诋毁自己的,反对自己的,抵制自己的,只是证明了这段爱情的伟大。世人无法企及这种幸福,只好仇恨加唾骂。

“你别对她那么凶,女孩子嘛。”罗书全走到顾小白身边说。

“什么女孩子,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东西!”

“不过说实话啊,看你这么正义凛然的样子,我也觉得蛮好笑的,很少见到你因为正义的事情发怒哎。”

“嗯,你不火大是吧,那我给你换个思维,让你跟我同仇敌忾一下。”

“啊?”

“嗯……你这么想吧,这天底下结了婚的男人都来跟我们抢单身女孩子,那么我们……尤其是你……以后……”

罗书全愣愣地想了一会儿。

“我靠啊!!!”

“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要脸啊!不要脸啊!不要脸啊!不要脸啊!”

那一瞬间,罗书全后悔自己没有走仕途。应该立法把所有霸占了一个资源,又和其他男人抢占剩余资源的已婚男人统统斩首,挂在城头。

那些贪婪的……人头,他们是想把我们这些一个都没有的男人往哪里逼啊!

阿千转过头,静静地看着他们,终于走上来苦苦哀求。

“好了好了,你们都别生气了。”阿千说,“我请你们吃饭吧。”

“好吧!”两个男人异口同声道。

意大利餐厅,顾小白、罗书全和阿千坐在一张小圆桌边上,服务员一道道上菜。

“真不知道我欠了你们什么,”阿千数着钱包恨恨地道,“我谈个恋爱还要跟你们赔罪……”

“你应该剖腹自杀,来答谢社会。”顾小白说。

“切……我和谐着呢,我碍着社会什么了?”阿千突然神秘地凑上来,“我告诉你们哦,这个餐厅就是他第一次带我来约会的餐厅……”

“所以人家在家里庆祝结婚纪念,你带我们上这儿来故地重游……”顾小白恍然大悟,拿着叉子递上去,“采访一下,心情如何啊?”

“很开心啊!有种残忍的快感……”阿千嬉笑着说。

在这样情感中的女子,内心都是变态的吧……

一方面为着自己无私的奉献,感到崇高而悲壮。另外一方面,又和“爱情是排他性存在”这样的原理相悖。这两种情绪纠结在一起,就会变成一个激进的人。

阿千拿起手机,邪恶地笑起来,“我打个电话,骚扰他一下。”

“你看,她发贱发得还不够……”顾小白对罗书全说。

阿千拨通号码,开始媚笑,“喂……你猜猜我是谁啊……嗯?猜错了!你再猜!”突然,她困惑地把手机移开,听听环境声,再放到耳边。

“你在哪儿呢?”

阿千突然站起来,边听电话边往外走去。迎面走来一个男人,也低着头拿着手机,对着手机急急地讲着。

“你别闹,我正在和我老婆吃饭呢!”对面的男人对着电话说。

男人抬起头,呆呆地看着阿千。

阿千也拿着手机,呆呆地看着他。

男人身后,一个风姿绰约的女人坐在座位上,呆呆地看着男人和阿千面面相觑地站着。

时间……静止下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阿千突然笑起来。她对着那个男人尴尬地笑了笑,好像终于感到了某种凄凉与悲哀。她摇摇头,没有管身后的顾小白和罗书全,头也不回地扭身冲下楼去。

边上,顾小白和罗书全呆呆地目睹着这一切。

“要追吗?”罗书全小声问。

“废话!真剖腹自杀了!”

顾小白跳起身来,两人一前一后地往楼下追去。

完蛋了,又一个女人要开始不相信爱情了。

可问题是……这是早就知道的吧……

原来……想象中的无私与了不起,都是幻想中的啊。直到面对才发现,自己还是那么自私啊。

但,到底是……自己抢夺了别人的东西啊。

“你没事吧?”顾小白和罗书全赶到楼下,不远处,阿千一个人蹲在街边默默流泪。

“没事。”阿千笑了笑。

“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

“你看……”顾小白终于放心下来,对罗书全说,“说什么都没用,非得自己经过了,亲眼见到了血和泪的事实,才知道血和泪的教训。”他转头看着阿千,“现在知道了吧?”

“嗯。”阿千抹抹眼泪,笑了笑,然后深呼吸,“从现在开始,我不弄到他离婚,娶我,和我结婚,他就不得安宁!”

事情……终于演变成它固有的第二阶段了啊……

当天晚上,顾小白无视阿千的撕咬打闹,和罗书全两人合力把阿千的手机没收,把她反锁在顾小白的客卧里。任凭里面吹风雨打,两人在客厅里悠闲地打着XBOX。罗书全一开始担心这样干犯法,但顾小白坚持说戒毒所里对瘾君子都是这么干的,于是两人兴致勃勃地开始打起游戏来。客卧的门内不断地传出阿千的惨呼声,拍门声,踹门声。

“开门,顾小白!你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你开门!你个王八蛋,你有什么权力把我锁在里面?你凭什么没收我手机?”这是质问。

“放我出去!顾小白!你个王八蛋!你再不开门我骂了啊!顾小白你个花花公子!你流氓假仗义!”这是反攻。

“顾小白,我求求你了,你开门吧,我求求你了。”里面终于号啕大哭了起来,在罗书全和顾小白所听到过的女孩子的哭声里,这是最无望、最崩溃的。

“你怎么对她这么狠?”罗书全问。

“我没那个男人对她狠……”顾小白面无表情地说,说完再把棉花球塞回耳朵里。

到了半夜,罗书全撑不下去了,回屋睡了。顾小白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里面一片寂静。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寂静的,寂静得好像从来没有人在里面一样。顾小白慌了神,猛地打开门,借着月光,漆黑的屋子里,阿千垂着长发默默地坐着。看见门打开的光亮,阿千默默地抬起头,好像在识别这种光亮似的。然后,她似乎突然意识到,这样的天堂之门只会打开一瞬间,马上就会关闭了。阿千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暴起,向顾小白冲过来,一边咬着顾小白一边要挤出门。

“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爱一个人呢……”

有一瞬间,顾小白真的有些心软了。想算了,放她出去吧,去和情人相会吧,关自己什么事,那个原配夫人也不是自己亲戚。他恍了恍神,“是不是……在感情里,真的不被爱的那个才是第三者?”

阿千……是这么的……理直气壮呢。

问题是,那个已经不被爱的,甚至在老公口中不理解他的女人,也是被爱过的吧,不然怎么会嫁给他呢?

女人只会在感到无比幸福的那一刹那,才会把自己一生托付给对方的吧。

谁知道,随着时间的过去,自己变成碍眼的人物了,变成阻碍他人幸福的绊脚石了。

这样的转变……谁能接受得了呢?

面前这个女人,是在以伤害他人为前提来获取自己所谓的“真爱”的。

这是顾小白所不允许的。

“你根本不懂,根本不明白他对我有多好……”安静下来后,阿千坐在顾小白边上,静静地说。

“我不懂也不想明白。”顾小白干脆地说,“我唯一明白的是,他对你的好是你没资格领受的。这是另外一个女人应该享受的,不是你。”

“……”

“我们小时候都听过王子与公主的童话吧?我们也都在期待这样的感情,你什么时候听到过,童话里,公主遇到王子的时候,王子已经结了婚的?”顾小白侧头问。

“可是我们活在现实里,现实不是童话,也没有童话,现实是好男人都已经结婚了。”

“那你也不应该抢别人的老公。”

“我没抢!”

“你还没抢?!”

看顾小白真发火了,阿千又安静下来。

“你放我出去吧,”过了一会儿,她又轻轻说,“我不找他,我就是下去散散步。”

“你就在这里散好了。”

面对这样不通情理的顾小白,阿千再一次暴怒了。她冲上来,上上下下地摸顾小白的口袋。

“你还我手机!你把我手机还给我!你凭什么拿我手机?”

面对阿千的哭喊,顾小白只是冷笑。

“你以为我会笨到把手机拿进来让你搜吗?”

不知哪一根弦断掉,歇斯底里到一半,阿千突然抱住顾小白……

放声大哭……

“他为什么不打给我?他为什么不打给我?!”

面对着这样撕心裂肺的哭喊,顾小白只好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脊。

“他不打给你就是因为你并不重要,你没你想象的那么重要,你懂吗?手机就在客厅里,他如果想打给你会打给你的。我们就听听看,他会不会打给你,好吗?”

手机,再也没有响起。

一整个通宵,顾小白和阿千就坐在沙发上看着手机。手机毫无生命地冰冷着,就好像那个突然反目的男人。一整个晚上,顾小白都在揣测那个男人的心思。他是想打但迫于形势无法打呢,还是压根不想打?但无论如何,面对两边冲突的抉择,男人都会下意识地保障婚姻的稳定性。因为,这牵涉到太多其他因素了,如家庭、财产、小孩(如果有的话)。只有保持了稳定性以后,男人才会选择再次狩猎,所谓“攘外必先安内”。

男人,就是这样自私的动物!

到了第一道晨光射进窗户,阿千终于明白了,其实自己并不重要。

“我明白了……我去和他说清楚,我以后不会再纠缠他,也希望他不要来纠缠我……”她看着顾小白,一字字地说。

十点一到, 阿千在顾小白的陪同下,到了那个男人公司楼下。阿千打电话叫他下来,顾小白则站在一边角落监视。

不一会儿,看到那个男人走下来。那一瞬间,阿千突然觉得彼此像隔了很多年。

眼前的这个男人这么熟悉……又这么遥远。

他……是别人的老公呢。

原来听说是一回事,另外一个“空间”呈现在你面前,仿佛踏入了异次元空间时,才明白是一个世界。

“昨天的事不好意思,我没想给你带来麻烦。”阿千走上去,沉默了一会儿,说。

“没关系。”对方摇摇头。

“我以后不会再来找你了。”面对着对方的沉默,阿千深呼吸,又补了句,“你也别再来找我了。就算你找我,我也不会再见你了。”

设想中,对方此时应该很激动,很错愕,很不知所措,甚至跪下来求她给一个机会才是。

可是,对面的男人只是沉默着,低着头问了一声:“你确定吗?”

阿千闷了很久,点点头。

“好吧,那祝你幸福。”对面的声音听起来是这么空旷。再抬起头,那个人竟已往里面走去。

这……也无情得太过分了吧?!

阿千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冲上去,一把拽住他。

“就这样?”

男人转过头,愣愣地看着她。

“就这样就完了?”阿千呆呆地问。

“那……那还什么啊?你还有什么没说的吗?”男人也懵了。

“你怎么可以就这么走了?!”

“这是你说的啊?”

阿千……完全呆掉了。

那个昨天还在耳边软语呢喃的人,怎么面对自己分手的提议,显得那么慷慨。

这已经无关于尊严的问题了。

这样的慷慨,让阿千突然觉得,这么一断,之前所有她所认为的“真爱”完全是假象。

这比分手本身还要让人不可接受。

“可是我没让你答应啊!!!”阿千终于嚷起来,“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这样随随便便就把我这么放弃了?你怎么可以一句话都不说转身就走了?”

“我……祝你幸福了啊……”男人挣扎地吐出了一句。

“没有你我怎么可能幸福?!”阿千尖叫,“我要你离开她,我不要你和她再在一起!我要你和我在一起!我不要!我不要你这样转身就走!!!”

你说过的。你说过会永远和我恋爱下去的。你怎么能说赖就赖,说忘就忘……

这怎么可以……

“阿千,你冷静点!你冷静点!”不知何时,边上多了一个人。

是顾小白,在拽着她,使劲地喊着。

“你怎么能说忘就忘!你怎么能说忘就忘……”

没有戏演的演员,终于在生活中也落得了只有一句台词的境地。

顾小白把阿千拉在一边。

男人的表情很无奈,“你劝劝她吧,事到如今,我也不想……我们当初都有约定的……我也不想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是有什么苦衷吧?他说……

“总之……不好意思……”

“你不用不好意思,她这边我会来管,你只要跟我保证不要再来惹她。”顾小白架着她,对那个男人说。

深爱的男人点点头,不好意思地笑笑,转身往里走去。

“你别走!你别走!”阿千终于嘶喊起来,一边推顾小白,“你凭什么管我!你是我爸还是我妈!你凭什么管我!呜呜呜呜呜,我不要求你离婚了,我不要求你离开她了,我什么都不要求了……呜呜呜呜……”

写字楼出口,白领们来来往往,都在好奇地看着这个女孩。

软倒在地上,双腿叉开,哭得不能自已的女孩,被顾小白紧紧地抱着。

晚上,罗书全来探视,顾小白憋在那里浑身发抖,阿千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垂着头发,盯着面前茶几上的手机。

“还是这样啊?”罗书全小声问顾小白。

“嗯……”顾小白浑身发抖,“整整一天了,一句话也没说,动也没动过,厕所也没上过。”

“那你呢?”

“我也只能陪着她一动不动啊!”顾小白尖叫,“也不敢上厕所!谁知道我一上厕所她会干出什么来。”

“那你赶紧去吧,别回头憋出什么病来。”

“救星!可把你给盼来了……”

眼泪汪汪地握了握罗书全的手,顾小白像兔子一样往厕所奔,被罗书全一把拽住。

“她这么一动不动地盯着手机干吗呢?”

“我把那个男人的电话给删了……”顾小白一边小声说一边往厕所挪,“反正她是打不过去了,她现在是在用意念等那个男人打过来呢……求求你,无关紧要的问题回头再问吧。”

“喔……”

顾小白发射到厕所,罗书全慢慢坐在阿千边上,低眉敛眼地笑。

“阿千啊……”

“……”

“俗话说,人死不能复生,感情这种东西也是一样的。”

“……”

“而且吧,我是一搞理工科的,就我所知啊,手机这种东西属于电子仪器。电子仪器吧,靠的是电,220伏。这人的脑电波吧,只有几微伏特,你知道这个微伏是什么概念吧?只有一伏特的几百万分之一。也就是说……如果你想用脑电波让它响的话,你起码得坐上……”

罗书全掰着手指数着。

突然,仿佛通灵一样,茶几上的手机响了。

一瞬间,谁也无法相信,阿千也不敢相信。罗书全简直以为是自己把电话招来的,负罪感让他根本不敢面对这个现实,只有顾小白甩着刚洗好的手冲出来。

阿千也反应过来,和罗书全同时扑向手机。

“喂……”一通乱七八糟的争抢之后,阿千顺利抢到手机,一手推开窗——作威胁自杀状,一手把电话放到耳边颤声道。

对方沉默着。

然后,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你是阿千吧?我想找你谈一谈。”

上访……终于起效了……

大太太要找阿千谈话了……

窗外的云,突然变成金黄色,呼啸着,席卷翻滚着。

“我真服了你们了,这有什么好谈的!”罗书全问顾小白。

第二天,罗书全被顾小白拖到约定好谈判的茶餐厅,阿千不知由于紧张还是害怕,又是一晚上没睡,此刻反而神采奕奕起来。

坐在另一桌,穿着最美的衣服,化着最闪亮的妆容,静候着……

角落里的顾小白和罗书全,偷偷摸摸地躲在那里说悄悄话。

“你刚才又不是没看到,”顾小白说,“她一手拿着安眠药,一只手指着让我开门,你说我怎么办?”

“……”

“而且我想了想,让她这么彻底死心也是好的,让她知道,破坏别人家庭会给别人带来多大的痛苦。这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谁都有当别人老婆的那一天,你说呢?”

“那你把我拽来干吗?我又不会当人家老婆。”

“陪陪我啊。”顾小白哀求,“而且吧……我想,人家大太太这么杀上门来,谁知道人家是什么性格啊。说不定一上来话都不说一句,直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这个时候我们两个人就派上用场啦,一个抱着阿千,你不能死你不能死!另一个就赶紧去叫救护车……”

“反正我也觉得阿千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罗书全撇了撇嘴,“哪这么容易被欺负……”

突然,顾小白猛地抱住头,生存本能让罗书全也马上抱住头,透过胳膊的缝隙……

那天那个餐厅里见到的女人,隔着大橱窗向这里走来。

那个女人打开门,环顾一圈。

顾小白和罗书全恨不得套上《哈利波特》里的隐形衣,唯独阿千坐在那里,悲壮得仿佛就要去赴死的革命先烈。

整个茶餐厅,只有这样一个人是这么挺着胸,带着一种“向我开炮吧”的神情坐在那里。

大太太低头微微笑了笑,走到阿千面前,坐下。

“你……”沉默了许久以后,她问道,“就是阿千吧?”

“正是区区在下,敢问高姓大名?”阿千恨不得抱拳请教江湖字号。

这一仗……已经输了……

哪有谈判一上来这么神经的……顾小白和罗书全恨不得就此离席而去。

“我叫周密,你叫我LILY就好……”

“我想我们不用显得那么亲密吧?”阿千笑了笑。

“喔,不好意思……”

“没关系。”

“开场白交代完了,接下来就要开始动刀子了吧?”罗书全担心地问顾小白,“你给阿千配备了什么武器没有?”

迎来的是一个白眼。

“没有,家里的刀都被我收起来了,我身边只有一个指甲钳,要不你去递给她?”

前面的声音又传过来……

“不好意思,我从郑凯手机上拷了你的号码。他并不知道,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这么说,他也不知道你来找我这件事了?”

“不知道。”

“好吧……”阿千沉默了一会儿,“你有什么想说的,或者想问的,就问吧。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我知道,你第一个问题就想问这个……”远处的阿千笑得无限沧桑,“我一点都没猜错,我想可能换了是我,也会第一个想知道这个吧……”

阿千抬头望天,仿佛在回忆起第一天的画面,又好像要突然发射暗器前的假动作。

然后,她低下头来……

“但是你知道吗?在一起多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还在不在心里。有的人哪怕在一起一天,却在心里待了一辈子;有的人在一起一辈子,却没有在心里待过一天。你还想知道正确答案吗?”

有攻有守,不着一字,骂尽脏话,这样的辩词,阿千是想了整整一个通宵吧?

连身后的罗书全和顾小白都要忘记立场,站起来鼓掌了。

果然,对面的女人笑了笑,“好吧,那这个问题过。第二个问题,你确定他爱的是你吗?还是你以为他爱的是你?”

“我不确定。”阿千又抬头望天……

天花板上的钢管上……有一块锈迹呢……

“我都不确定,从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能指望别人。男人的话是不可以相信的,他今天说爱你,明天说不爱你,后天又会说爱你。我没有办法确定别人的想法,因为人的想法是会变的,我能确定的只有我自己的想法。我爱他,和他在一起我觉得快乐,觉得自己像被捧在手心里。”

“问题是,他也这么对过我。”

“我知道,人是会觉得腻的。”

“但就这样一个男人,你觉得值得吗?”对面的女人看着她,“你这么年轻,这么漂亮,我想会有大把大把的,比他好得多的男人来爱你,宠你,把你捧在手心里。可是我只有他,我的世界里只有他,我甚至连我们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孩子?”

“是啊,你爱一个男人,爱到最深处,不就想为他生一个孩子吗?这样哪怕有一天他走了,不要你了,这个孩子是你的,永远是你的,是你和他一起生的,你们是有血缘关系的。这点哪怕他死了,走了,都改不了。我就是爱他到这个份上,你可以吗?”

阿千……沉默了……

我没想过这个问题啊……

“因为现实不允许我想。”

“为什么?你不能生孩子,还是得了什么绝症了?”对方好奇起来。

“你才得绝症了呢!”

“这……”

“这还不是因为你吗?”阿千终于绷不住了,开始发表宣言,“通往真理和真爱的路上总会有无数的挫折和障碍,这我都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了。我今天来,就是来处理这些障碍的……”

她凑近那个女人,看着她,眼中满是恳求与坚定。

“希望你把他让给我。”

“让……让给你……”

“是的,多少钱我都给你,尽管我没有。”

“你……你在说什么啊?”对面的女人呆呆地问,“这是我今天来求你的事情啊。”

“呃……What?”

“你们在一起那么多年了,我和他在一起才几个月,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啊……”

面对着一脸凄楚的大太太,阿千觉得自己仿佛突然跑进一本推理小说中间。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这都哪儿跟哪儿呀……

身后,罗书全和顾小白也互相呆呆地看着。终于,顾小白的眼神开始慢慢清楚起来。

他猛地起身,冲到阿千的座位边上,坐下来。

对面已经花容失色。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只要回答是还是不是就行了……”顾小白看着对面的女人,问出了柯南的第一问,“你……是不是……以为……阿千……是那个男人的老婆?”

原来……那个男人并没有结婚。

至少阿千和对面的女人都不是他老婆,而都把对方当成了他老婆。

好恶毒的诡计,幸亏被顾小白识破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的手,洁白的无名指,是一样的纤细,白皙。

无名指上,空无一物。

“喂……亲爱的,你在哪儿呢?”五分钟后,那个叫周密的女人拨通了竹野内的电话,“我在BOONNA咖啡馆呢,离你这很近啊。你要不要过来一下,过来嘛,我好想你。”

挂了电话,脸上是自卫反击战的决绝。

“我就想看到,他看到我们两个坐在一起的反应。”

阿千看了看她,突然笑起来,拉起顾小白的手。

“我们走吧。”阿千轻声道。

“啊?去哪儿?”女人愣住了,“你不想看他反应吗?还有很多事情你不想搞清楚吗?他到底有没有结婚?还是他压根没结婚,就是用一个已婚的幌子来骗我们的?”

阿千已经站了起来,听了这话,转过头,带着一脸不可思议。

“还有什么好看的呢?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呢?”

在她错愕的神情中,阿千笑着拉着顾小白出了门。

套用黄衫姐姐评价金毛狮王的一句话,“这位施主觉醒得好快啊……”

名叫周密的女人,还没反应过来,面前又突然多了一个男人。

男人一脸诚恳地看着她,一边拿过餐巾纸在上面写着。

“我叫罗书全,我是职业给失恋女性疗伤的……这是我电话,再见。”

然后,这个男人也没了。

女人抬起头,忧伤地看着天花板……

男人……

都是神经病啊……

“早跟你说她疯了嘛。”大街上,顾小白看着阿千在前面蹦蹦跳跳,兴高采烈,小声警告罗书全,“别招惹她啊。”

“嗯!说我什么坏话呢?”阿千转过头,冲他们大嚷。

“没有没有。”

“带我去吃东西!!!”阿千对顾小白喝令。

“吃什么?”

“不知道。反正我这几天没吃的全要补回来!而且全要最高级的!”

“又不是我欠你的!”顾小白怒骂。

阿千猛地拉起顾小白的手臂,撩开袖子,张嘴对着顾小白胳膊。

“带不带我去吃?”

“好好好,你先放下来,什么事都好商量……”

两人正在争执,远处那个男人走过来,顾小白、阿千和那个男人同时看到对方。

那个男人愣了愣,阿千也慢慢放下顾小白的胳膊。

男人硬着头皮向他们走来。

路过他们……

“嗨,你好……”尴尬地对阿千笑笑,就要走过去。

“哎!”阿千突然在身后喊。

男人转过头,慌张地看着阿千。

阿千慢慢朝男人走过去。

罗书全要去拦,被顾小白微笑地拦住了。

阿千慢慢走到那个男人面前,微笑着说:“我跟你说句话。”

“什……什么?”男人惶惑起来。

阿千提起手,一个耳光扇过去。

男人本能地要躲开。

然而……

阿千的手在半空突然停住了,继而怕疼似的甩了甩,慢慢地拎起男人的耳朵,凑近,在男人耳边轻声地说了一句:“谢谢你。”

“谢……谢我什么?”

“谢谢你还给我身份证……”

阿千……

终于,再次阳光灿烂地笑起来。然后,在男人错愕的眼神中放下他。

阿千尖叫着,笑着,朝顾小白和罗书全奔来。

顾小白和罗书全掉头就跑。

阿千,三天没有睡……

但是,她痊愈了……

某种程度上,她要感谢这次令人意外的真相,她是幸运的。但还有其他一些女人呢?顾小白一边逃命一边想。她们什么时候会明白,爱上一个有妇之夫,很多时候,不是出于爱,不是因为对方成熟,不是因为对方稳重,更加不用提什么责任。而恰恰是那一份禁忌,满足了每个女人内心飞蛾扑火的冲动。

这样一份悲壮,这样的头破血流,她们什么时候才会明白,她们认为重逾千斤的东西,其实只是那样轻……

大街上,那么多美女,那么多长腿……

属于我的春天,什么时候才会来……